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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2章 薪金百两是外人,身股一厘是自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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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选择了继续奋斗的路线,不是他不想躺赢,是他知道,根本没办法做个躺赢狗。

「高启愚和申时行,在争抢入阁的资格。」冯保言简意赅的说明了高启愚为何上这两本奏疏,不是为了试探皇帝,是为了证明谁才有资格入阁!

朱翊钧看向了左边的这本奏疏,这本继续奋斗的奏疏里,高启愚提议,要在大明全面推行身股制,包括官厂在内的所有工坊,都要推行这一制度。

身股,可以获得分红,但不能转让和继承,人在股在,人离股消。

明确向下分红的利润规模丶明确分红核算的制度丶明确向下分红的等级丶明确身股制评级准则等等。

比如身股制评级准则,将身股分为了一厘到十厘不等的十九个等级,核定贡献后,身股不断抬升,分红逐渐增加,这极大的避免了官厂吃大锅饭的困境。

开工银的分红,刺激了官厂的生产积极性,但同时不分等级的分红,一体恩赏的办法,又让开工银成为了生产积极的阻碍。

毕竟干多干少都有分一样的钱,开工银对生产积极性的提升在逐渐降低。

高启愚认为,身股制是利用各种福利政策调节劳资矛盾的最大前提,没有这个前提,一切行为都是虚妄。

薪金百两是外人,身股一厘是自家。

只有身股才能让匠人成为工坊的主人,才能让匠人,参与到工坊的重大决策之中,王崇古探索了很久的工盟丶工匠大会,才会能够真正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如果不走这一步,那不如直接选右边那条躺着等死的路。

就像是还田之前不清丈,你还田叫的再凶,也不过是嘴上说说,欺骗百姓的手段,但清丈确定田亩在谁的手中,才能彻底进行还田。

哪怕是在官厂,只有真正推行身股制,才是福利制度的根基,而不是文成公的恩赐和施舍。

人离股消,又极大的避免了官厂食利者的无序扩大,遏制食利派对官厂的恶劣影响。

「申时行的这本奏疏,是以契约论为基础,他认为,签订了契书,并且完成契书所圈定的内容,才是当下劳资矛盾的关键。」朱翊钧翻动着另外一本奏疏。

申时行对劳资矛盾也有自己的见解,他在松江府做巡抚不是白做的。

申时行不是不知道身股制,在申时行看来,只有稳定盈利的官厂丶钱庄丶海贸才有推行身股制的基础,而一些小的工坊,尤其是初设工坊丶新兴产业,没有施行身股制的条件。

王谦在燕兴楼做御史的时候,曾经给燕兴楼制定了九不准,只有符合九条准入要求的工坊,才有施行身股制的先决条件。

在申时行看来,契约论为基础的契书,详细规定工坊主和力役之间的权力和义务,才是当下朝廷应该推动的政策,身股制过于激进的同时,还有点好高骛远。

朱翊钧拿着两本奏疏,一本身股制,一本契书条例,这两本奏疏无论选哪个,对于当下调节劳资矛盾,都有意义。

「朕倒是更加倾向于高爱卿的身股制。」朱翊钧拿着高启愚的奏疏。

理智告诉朱翊钧,选申时行的办法,更加稳健一些,但高启愚左边这条路,更加符合朱翊钧的性格,更符合万历维新的底色。

「臣让徐爵去全楚会馆问过了元辅,询问高启愚为何如此这般。」冯保低声说道,高启愚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显眼包,生怕别人看不到他。

「哦?先生怎麽说?」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冯保低声说道:「元辅说,高启愚之所以如此拼命,其实是怕自己成为万历维新的突破口,他一定要一步步的爬到高位,让人忌惮,才能保证,当年那些陛下都不在意的事儿,不会成为攻讦元辅的理由。」

张居正摄政,高启愚在应天府乡试出了一道《舜亦以命禹》的题,一旦张居正离世,这就是张居正意图取而代之的铁证。

高启愚用尽了全力往上爬,是怕自己破坏来之不易的成功。

为了万历维新,君臣丶万民付出了怎麽样的辛苦,高启愚一清二楚,他亲自去过倭国京都,逼迫丰臣秀吉投降。

「将这两份奏疏下章文渊阁,看看阁臣们怎麽说。」朱翊钧没有马上做出决策,而是让阁臣们发表自己的看法。

朱翊钧更倾向于高启愚,但申时行的办法也有可取之处,同样很有道理,综合阁臣意见,三思而后行。

冯保将两本奏疏拿到了文渊阁,交给了张居正,却没讲陛下的倾向,全让阁臣们自己去讨论。

「我选高启愚,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支持他的行动,在我看来,不分贡献多寡丶庸贤的平均,是对勤者能者的不公,算是文成公的人情太重,身股制,我以为极其合理。」凌云翼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官厂必须完成从人情到制度的转变,光靠人情走不了太远。

身股制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我选申时行,他在松江府履职多年,不是无的放矢,显然是目前阶段的最适合的办法,我认为申时行讲的对,现在大部分的民坊都不具备身股制的条件,包括大多数的官厂也不具备。」张居正选择了申时行的奏疏。

申时行不是在端水,而是申时行更加现实,更容易实现。

「我选高启愚。」大司徒张学颜在两本之间犹豫再三,选择了高启愚的奏疏。

张学颜继续说道:「诚然,申时行讲的很对,身股制是需要条件的,一部分没有前提条件的官厂,看到了身股制推行,激励主动做事,这部分官厂,就会具备这样的条件了。」

「身股制是一杆大旗,带动官厂改制的大旗,这杆旗立起来,比它执行下去还要重要。」

张学颜作为帝国的帐房先生,其实很清楚,当下大明财政的转好,主要是依靠官厂制的利润上交和焦钢烟专营经济,而非田赋。

因为天变,大明朝廷正在逐渐降低田赋的徵收,大明财税体系,正在按照当初王国光设想的方向完成转型。

身股制成功与否不重要,关键是把旗子立起来,才能一点点去做,连竖旗都不敢,那决不可能做成。

「我选申时行。」沈鲤翻动了两本奏疏,最终选择了申时行的奏疏,他沉默了下开口说道:「历朝历代的维新自救,总是失败,是因为维新派在不断的变革中,不断变得激进,变得极端,而后在极端中迎来广泛的反对。」

「我不认为当下有身股制的条件,一如当下无法完全还田。」

浙江还田是具有极大的特殊性,是万历十三年刺王杀驾的惩罚,是君上在经济上的惩戒和平叛,不具备普适性。

「我不选。」陆光祖看来看去,跟见了鬼一样把奏疏赶紧还给了元辅。

陆光祖入阁总领反腐司反腐,他本来在看热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决定性的一票!

万历十八年,陛下『朕意已决』的次数是非常有限的,很少反对内阁做出的群体决议。

陆光祖万万没料到,自己会成为那个关键先生,他选择了弃权,而且他打定了主意,以后全都弃权!

元辅和次辅之间的斗争,他这种小角色,绝对不能参与。

陆光祖都想好了,干好反腐,青史流芳。

「陆阁老,得说说看法。」张居正却没有放过陆光祖的意思,将奏疏还给陆光祖,张居正十分明确的说道:「阁臣不能不选,不能模糊,必须有明确态度。」

做廷臣,你可以保留意见,做阁老参与机要,不能模糊表态,混是混不过去的,做阁臣要有政治担当。

「必须要选一个?」陆光祖眉头紧蹙的问道。

张居正摇头说道:「是必须要有明确态度和意见,供陛下参详,不能和稀泥,也不能含糊其辞,不是非要二选一。」

陆光祖犹豫了半天说道:「这样,我两本都选,或者都不选。」

「这京师四官厂,可以开始身股制改制,在民坊主要以申时行的契书为主,如此一来,齐头并进,哪个好用就用哪个,哪个好用为主导,剩下的并存。」

「大明很大,大明的情况十分复杂,不能简单的一概而论,在京师丶在北方可能身股制更合适,在松江府,在南方,可能契书制更合适,一概而论,不利于制度推行。」

「陆阁老所言极是。」张居正思索了下,点了点头,陆光祖的说法,多少有点当年万士和的几分风采,什麽都选,其实等于什麽都不选,看似说了,其实什麽都没说。

张居正没有继续为难陆光祖的意思,陆光祖要明哲保身,逼迫无用,张居正很快写好了浮票,交给了冯保。

冯保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将各位阁臣的话告诉了皇帝陛下,两票高启愚,两票申时行,一票弃权,这个票型代表皇帝的意见非常重要。

朱翊钧再次权衡之后,圈定了高启愚的奏疏,要是和陆光祖说的那样,都选了,等于左手打右手,两个办法,一个都做不成。

按照凌云翼的意见,将身股制的十九级降低到了九级。

高启愚讲的十九级身股制,是从一厘丶一厘半以此类推到十厘,是晋商身股制的原始设置,如此多的层级,完全是为了让人爬不动,过多的级别,让人一辈子都在爬级。

等到爬到了可观分红时候,也已经垂垂老矣,离退,代表着过去的努力皆为梦幻泡影。

减少层级,明确规定何等的考成可以升级,就是为了减少爬级的时间。

制度的设计并非死板的,而是在实践中不断修正,如果九级制不好用,就重新回到十九级,毕竟是晋商们的成功经验。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面色凝重的说道:「过笔试后,还要口试,十五岁以上丶二十岁以下,身高五尺丶家世清白丶五官端正且语言流畅,举止灵敏,且要官厂熟练匠人保举,出事则连坐严惩,如此,才能过口试。」

官厂的条件又变高了,万历二年的时候,还没有年龄丶身世的要求,也不要求保举,万历九年的时候,没有保举,现在门槛还在增高。

就一个身高五尺(170cm),就能把很多人拦在门外。

因为京师官厂已经过了快速扩张期,官厂入场的门槛一年比一年高,进了官厂几乎等同于生死包办,这麽高的标准,依旧应者如云。

「织娘也要身高五尺?」朱翊钧看着这个门槛,询问着冯保。

冯保低声说道:「陛下,不分男女,都这个要求,这门槛,只能做一刀切。」

「那就照准吧。」朱翊钧琢磨了下,还是认可了凌云翼丶高启愚设立的高门槛,门槛就是过了这条线,才能入场的资格。

要麽不设,要麽只能一刀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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