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哑子做梦,引蛇出洞(2 / 2)
李进习惯了背锅,行了一礼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朱翊钧走在前头,口中不停:「对了,朕当年送仁圣太后那只狸猫,今年也九岁了吧?」
李进一惬。
他回忆了一下才想起皇帝说的是什麽事:「回陛下,算来有九岁八个月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已经是一只老猫了,估摸着快不行了。
他沉吟片刻,转头朝李进吩咐道:「再寻只小狸去给母后养着吧,换个心情。」
李进当即应下:「万岁爷纯孝。」
除了拍马屁外,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感一一当初给仁圣太后养猫,还能说出于安抚,时隔八年还记得,就真是一片孝心了。
朱翊钧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可跟孝顺扯不上什麽关系,主要他突然想起,陈太后一手带大的延庆公主也十二岁了,届时女儿一嫁人,宠物一死,未免太孤独了些。
当然,独守空闺的漂亮女人可不止陈太后。
朱翊钧一想到自己每晚轮班一样的安排,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李大伴,今日不要安排侍寝了,容朕休整一二。
,
李进迟疑片刻:「万岁爷,太医说张顺妃这两日孕气最足·
话音刚落,皇帝的步伐陡然健步如飞,迅速拉开了身位。
李进目瞪口呆,连忙刹住话头,快步跟上。
老腿显然迈不过年轻人,直到万寿宫跟前,李进才气喘吁吁地追上皇帝的身影。
朱翊钧回头警了一眼,轻咳一声,负着双手,装若无事地进了万寿宫。
得益于皇帝熬老头的行为,一行人出现得太快,内臣都来不及进万寿宫支会李贵妃。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女官不必声张。
一路无人之境,朱翊钧直奔内殿。
当朱翊钧走到内殿大门处的时候,李白决正埋头鼓捣着什麽东西。
「咦,怀表怎麽突然停了,明明早晨才上过发条————」
李贵妃趴在桌案上,对着一块怀表翻来覆去。
自言自语的声音钻入了朱翊钧的耳中,吓得皇帝虎躯一震。
他脚步悬在半空,屏息凝神等了好半响。
直到确认没发生什麽奇怪的事情,朱翊钧这才恼羞成怒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掌,一把夺过李白决的怀表。
李白决手中一空,这才发现皇帝回来了,连忙起身行礼:「陛下。」
朱翊钧没好气地将她扶起,双双落座:「洋人进贡的东西,咱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最容易玩物丧志了,朕先替你保管着。」
李白决只当皇帝又要送去求是学院钻研,着嘴哦了一声。
朱翊钧朝殿外招了招手。
内臣宫女得了信,端着一盘盘御膳走了进来。
「朕下午还有事,边吃边说罢。」朱翊钧转过头来,轻声说道。
皇帝现在的日程很满,哪怕是吃饭,也都排上了正事。
李白决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旋即从袖中取出书信:「这是昨日大父送来的家书。」
家书家书,皇帝作为李春芳的孙女婿,自然看得。
朱翊钧伸手从李白决手中接过,展开书信,低头迅速阅看了起来。
李春芳的家书,可不是崂家常这麽简单。
多少会说一说南直隶官场的局势,士林的潮流,世家的风向。
而在朱翊钧此前下过密诏的情况下,所谓的家书,倒不如说是不走官方途径的私下任务汇报。
朱翊钧迅速扫过一页,抓住关键字眼。
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报纸呢?」
李白决没等宫女伺候,替自己与皇帝摆好碗筷:「替陛下放在正殿的书架上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也没让人去取一一知道有就可以了。
李白决神情有些忧愁:「大父信中说,他与曾祖母,身体每况愈下。」
朱翊钧入神阅看着李春芳寄来的家书,只是嗯了一声。
他记得李春芳还有还几年活头,倒是李春芳的老母,好像李家在万历九年风光大葬了一场,应该就是老太太了。
李白决看了皇帝一眼,埋怨道:「陛下前几年就说找人接替大父的差使,让他颐养天年,奉养老母。」
朱翊钧顿了顿,抬头迎上李白决的目光。
给亲戚安排工作就是这样,老能拿到家里来说,
朱翊钧腹诽一番,才无奈安抚道:「南京新闻版署是国之重器,如今除了岳祖父,着实无人能担大任。」
跟北直隶的政治环境不一样。
南京那边的新闻版署,比南直隶两大巡抚丶各色总督丶六部衙门,都重要得多一一那可是士林舆论的天下!
除了李春芳这种朝廷高官丶名门出身丶士林楷模,天下间有几个人能镇得住南京新闻版署的场子?
当然,也不是没有。
最合适的人,其实是东林党的那群人,要出身有出身,要名望有名望,官职品阶也不算低。
可惜无论是顾宪成,还是李三才,虽然改造了几年,但具体成色如何,自己还没验收通过。
只能再苦一苦李春芳了。
朱翊钧话刚说话,就见李白决的腮帮子又鼓了起来。
德行。
朱翊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退后一步道:「好歹办完这趟差使吧?」
李白决这才郝然一笑,不好意思地给皇帝夹了一筷子菜。
见皇帝没有不耐烦后,才关切道:「陛下引蛇出洞快成了吧?大父说,如今南方各大报纸,越发不知收敛,已然有疯狂之兆。」
朱翊钧一滞,恼怒更正道:「什麽叫引蛇出洞!」
李白决缩了缩脖子:「大父这般说的。」
朱翊钧登时失语。
过了好半响,他才叹了一口气:「你以为这是朕的本意麽?你大父哪里知道,此事是谁辜负了谁!」
「民间创刊设报这事,朕是历经艰险才办成的。」
「当时朝中无一人赞同,从政司的官吏怨气很大,礼部什说这是将利器拱手出让,连元辅丶高先生都跟朕争红了脖子。」
「朕几乎是一个个劝过来的。」
「一边用辩经论道拿来作筏,广播经典,百花齐放。一边又给儒生带高帽子,声称士林舆论,能够监督不法官吏,只要朝廷行正道,就不惧外人说话,甚至最后都拿广开言路的棒子敲人了。」
「朕忙前忙后下了这般多的功夫,好歹才让南京新闻版署办起来。」
「谁曾想,一遇到事,就现出了原型!」
「彼辈竟搭着朕的便车,要挡朕的路!李春芳管这叫朕想引蛇出洞!?」
朱翊钧越说越是寂寥。
他不是圣人,不可能一步不错。
当初兴办报纸的时候,虽明白这是双刃剑,但自觉是利大于弊的。
不曾想。
朱翊钧扫过李春芳的家书,看向那一句句氓毁朝政的各色文章。
复社报的太仓三张丶南京国子监学报的于仁丶东林报的赵南星「喉。」
朱翊钧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引蛇出洞就引蛇出洞罢,南直隶这股风,是到了非整不可的时候了。」
李白决见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她小心翼翼看着皇帝的脸色,琢磨着如何安抚,
朱翊钧却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无事,先用膳。」
这时菜什上得差不多了。
两人正要动筷,朱翊钧抬起头,却见一道蒸菜,由大太监魏朝馅了进来。
皇帝眉头一挑:「办完差不去吃饭,跑来朕跟前作甚?」
魏朝陪着笑,将菜摆在皇帝面前:「怕万岁爷心里念着,便先来回个旨,正好奴婢交完差,还要告假出宫一趟。」
朱翊钧听着是正当理由,倒什没再数落。
他随口问道:「先生回内阁恶补公文去了?」
魏朝摇了摇头:「回万岁爷的话,元辅业已阅看完了卷宗丶丹文,正欲紧着今日早朝,将陛下交办的差使议了。」
「奴婢走的时候,正在议荷花案。」
朱翊钧闻言也是惊讶了一下。
旋即摇了摇头,不无羡慕地赞道:「果然没有白叫的外号,不愧是神童。」
换作他自己,那一堆卷宗不看个大半天可看不完。
魏朝颇警了皇帝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把张居正一边看卷宗,一边旁听廷议的事说出来「荷花案?」
李白决在一旁露出好奇的神色:「臣妾好像听某位横妇说过。」
朱翊钧冷笑一声:「京师恐怕没几个人没听过。」
皇帝现在显然没有解答问题的心情。
魏朝在一旁向李贵妃解释道:「娘娘,是一桩早年的冤案。」
「隆庆六年,锦衣卫指挥周世臣在家中被人杀害。」
「事发后,五城兵马司指挥张国维接手此案,得知现场有婢女荷花丶老仆王奎丶邻居卢锦在场,便直接认定三人为凶手。」
「虽然没有物证,但口供却做得很齐全,三人都招供说,自己是因为偷情被发现,便杀害了主家。」
「案子到了刑部之后,刑部瓷中潘志伊认为案中有疑点,不肯结案,但是左侍翁大立坚称事实清楚,最后判了三人凌迟。」
李白决一边夹菜,一边就着八卦下饭。
她听到此处,忍不并追问道:「不是招供了麽?为何说是冤案?」
魏朝实在不知这是明智故意,还是不谱世事。
他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默许后,才苦笑一声:「因为月前有一案犯朱国臣,因聚众阻挠清丈,被保定府抄了家。」
「在其家中,竟找到荷花案死者的锦衣卫腰牌,以及一些染血的古玩丶字画等物件。」
「换言之,朱国臣应当才是当年一案真正的凶手!」
李白决目瞪口呆。
喃喃自语:「那当初那三人为何招供?」
魏朝一嘻,再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这时。
朱翊钧突然冷哼一声:「此前张翰执掌刑部时,朕横他彻查冤案,他还将此案翻出来议论过。」
「你知道彼时已经是南京刑部尚书的翁大立,是如何答覆朕的麽?」
李白决好奇朝皇帝看去。
朱翊钧皮笑肉不笑:「这厮说他办的案,经得起历史考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