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690章 取物(加更,六千)(1 / 2)

加入书签

第690章 取物(加更,六千)

他就立在那里,黑袍佩剑,身高甚伟,周围的二十几位豪杰全矮了半个身子或者一头。仇千水已经很高大了,但他这时跪着。

很多人今次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传说中位凌八水之上的风使,从前许多年里他们只是一些诡秘的传说,你只能从坞主们讳莫如深的脸色上验证他们的存在。

但今日他毫无顾忌地出现在了这里,显然对水主一事前所未有地重视。

高大的黑袍像一尊影子,上面长着的幽暗黄瞳望过来,仇落一触及那双眼睛,整个人就僵冷,像小鼠被近在咫尺的毒蛇盯住。

其实他们之间还足有四丈的距离。

而大喜丶二毛丶赵宝三人在瞧见那些沉重明晃的刀刃时腿就已经全软了,一瞬间被十几道凌厉的目光审视,从头被剥开到脚,这种冷透的感觉前所未有,甲板上或立或坐围拢的二十几人,给他们的感觉像二十几条噬人的毒蛟。

其实三人连头都不敢抬,裴液感受到身旁赵宝的身体在不自觉地抖颤。

最前面的仇落动了动喉咙,他努力让自己目光偏离开,直直盯着甲板,汗珠从额角滚下,他把准备好的说辞推上喉舌:「回……回禀上使,是辰时半的时候,我船七人远远瞧见,大河西南有两艘小船在雾中露面,是丶是我雁坞所遣,于是挥手招呼。」

甲板上全都安静地听着,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然而,然而离得近的一艘向我回以旗语,打得很急,我读了出来,那意思是『走』。」仇落道,「我一时没有理解,然而只愣了愣神……那两艘小船,就,就消失了。」

仇落顿住,这时他回想起当时亲见那一幕的遍身寒意。

忽然有人低声道:「那两艘船里,是不是有一艘船头涂着蓝墨。」

仇落一怔,回忆道:「是,是的。」

他朝说话人看去,那汉子扶着一柄宽而厚的大刀,是狐帮的副主,他也正冷冷看着他:「不幸,是我弟兄。」

仇落一时不知说什麽,他忽然意识到这甲板上形势不是那样清晰——他们不是聚在等着审问自己这些人,也不是分成「雁坞豪杰」和「他」两方。

这是一片很复杂的态势,这些水帮既在这传说中的风使面前忌惮不语,心里却又压抑着愤怒,那愤怒未必全向着这忽然而至的风使,相当一部分是向着雁坞坞主。

他们心想怒喝,想质问,近三百个弟兄一声不响的消失,谁也没提前说过这种事——多少人凭信重追随在雁坞麾下,这种事足以叫人心寒。

甲板上因而是一片沉重交织的情绪。

他往前看了看,父亲的背影跪在那里,一开始在仇落眼中是向着那袭黑袍,现在好像是跪在所有人中心。

其实他从未动过。

仇落再次移了下目光:「然后,然后……我就回过神来,令……令自己拔刀切断了悬挂饵料的绳子。」

「然后我就瞧见,它从船底经过了。」仇落呢喃复述着那一幕,「我低下头去看时,好像整个湖底都生满了磨盘般的石片,青色的……后来,后来才知道那是它的鳞片。」

「再后来,它就盯住了我们。」仇落继续低着头道,「它好像开始拧身,然后,然后我就让他们开船走,自己握着父亲给的珠子跳进了水里……把珠子投给了它,它就没再追来了。」

仇落闭上嘴,他知道自己在流汗,但他只是盯着甲板,在心里准备着有关各种疑点的答案——那枚珠子是什麽?为什麽他们没有消失?水主长得什麽样子?他自己又是怎麽从水主面前离开的?

所有答案一定要简单丶茫然……父亲很早前教过他类似的事情,但那时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说谎骗人。

仇落感觉到更多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因为那句「握着珠子跳下去」的话。仇落从未如此清晰地回顾自己前面二十年在人前的表现,他知道自己足够天真莽撞。

但他这时也真的很紧张,他感觉那袭幽邃的黑袍只要如话本最简单的台词一般,说一句「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自己就会在那双黄瞳注视下破绽百出。

但那袭黑袍没有说这句话,他也没问他下水之后的事情,只道:「水主为什麽会盯上你们?」

「……什麽?」仇落抬头,他哑住了。

他全没想到这里会有一个问题。

裴液同样斜坐在甲板上,和赵宝倚在一起,像个真正的丶不幸的渔家年轻人。他低着头,很仔细地听着周围的一切。

仇落遗漏了一节叙事,他想,因为那是他所不知晓的。

水主不是一开始就盯上他们,它本拟将他们放过去的,黑猫当时告诉他说,「它没有在意你们」。

那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因为水主本就是不会在意他们的,就如它也没有在意那两条消失的船一样,它只是吞饵丶行径,那两艘船就自然被从人间抹去了。

它对他们的注意,是由额外的原因引起的。

仇落不知道这番转折,他以为水主拧身盯住他们,是件自然的事情,就像蛇咬人丶虎吃人一样。

「我说了,我不想听见谎言。」涝水使道,他语调没什麽变化,但听见这句话的仇落遍体生寒。

「不过,你是仇坞主的爱子。我也无意追究你的心思。我只知道,水主不应在你们那里消失,请告诉我,在你的船上,发生了什麽令人意外的事?」上使垂眸瞧着他,甲板上静得压抑。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只小船的成员。

这一刻仇落深刻感受到没有人和他们站在一起,每个人都想知道关于水主的真相,一双双久经杀戮的眼睛审视过来,这些绑缚瘫倒的人薄得像纸。

赵宝的身体抖如筛糠,他不知道自己这时为什麽会这麽害怕,明明少坞主还顶在前面,他从未如此鲜明地感到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这些人虽然好像都是人的样子,但那皮下却仿佛全是另一种强大可怕的东西。

「不说麽?」那袭黑袍语调还是没什麽变化,他低了下头,拔起了仇千水身旁的鱼枪,仇千水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仿佛想要挺身站起,但他还是按住了自己,脊背和脖颈僵得笔直。

没有更多的人反应过来,黑袍抬手一甩,仇落怔然中感觉自己腹部被巨大的力量砸上,呕吐的感觉混着眼泪要一起涌出,下一瞬间,尖锐撕扯的剧痛和被贯穿的知觉一同涌入脑海,他感到自己身体被带离开地面,然后又重重砸在了地上。

沉重的鱼枪穿过他,钉入了甲板数尺。

被大力挤压的血飞溅向后,喷射在几个被绑缚的人身上,激起变调的惊呼,大喜满脸血点,眼睛直愣愣地,仿佛失去了焦距,二毛同样在这一幕前只剩僵硬,

「朱丶朱六哥,怎麽办……」赵宝喃喃着,或许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只是人在全然无助中本能地抓住身旁的水草,「少坞主……少坞主他……」

裴液什麽话也没说,他觉察到了一些怪异而危险的气息。

在一开始,对方就知道可能有奸细混进来的。

如果对方知道水主不会无故离去,那麽他没有理由不怀疑是奸细作祟——他也确实问了仇落,你船上发生了什麽令人意外的事情。

但这不大符合逻辑。

如果面前这袭黑袍已对此有所判断,那麽他理应装作什麽也不知道,仇落已经露出破绽,他可以把真实的意图埋在心里继续诱问,很容易得到更多想要的信息。

但他说出来了。

裴液转了转头,甲板之外的雨夜遥寂而深邃,他意识到在这方火光照亮的场景之外,嵌套着更多的东西……小七瞧了他一眼。

裴液接到了这束目光,很奇怪,这是个很简单的眼神,但裴液从中读出了许多信息,他意识到这一刻他所能藉助的援手只有眼前这一个人,仙人台确实没有渗透进这里,这不是个万事俱备的差事,这是个单刀赴会的处境,周围未知的危险比想像中要多。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可以判断这不是一个出手的时机——这也确实不是。

如果没有其他的准备,意味着他必须正面丶独自面对一位不知底细的抟身修者——在没有同世律的城外。而且之后很可能没有接应。

……但说这麽多又有什麽意义呢。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