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登天一战(1 / 2)
第685章 登天一战
西域,佛门祖庭。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建造在山腰上的金光寺那反射碎金光芒的琉璃瓦上。
昔日钟声不绝的宏伟寺庙,此刻安静极了。
在法王一道法旨的驱使下,整个西域的僧人皆奔赴战场,这偌大的,整个西域的圣地,也寥落的不见几个人影。
可此刻,金光寺那自正门口,径直通往最深处大雄宝殿的中轴线上,铺着纯白玉石的广场之上,一个穿着纯白僧衣的僧人急匆匆地奔跑着。
辩机左右手,各自拎起僧衣一侧下摆,僧鞋在石板上每一次纵跃,都掠出大段大段的距离。
终于,他来到了金光寺最深处,那巨大的五方琉璃顶下,巍峨的大殿殿门关闭着。
辩机的脚步却停下了,他有些畏惧地站在门外,深吸口气,大声道:
「住持!」
殿门内,短暂沉默,而后方才传出玄印那苍老的声线:
「我说过,闭关期间,不得打扰。」
辩机急忙辩解道:
「是出了要紧事!大净上师放在寺内的佛牌方才破碎了,连魂灵都未曾留下,只怕是遭遇了虞国那女皇帝,被其斩杀。」
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久久没有回应。
辩机躬身站在殿外,光头上却一点点渗透出细密的汗珠。
他试探地又呼喊了几声「住持」,却都没有得到回答。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他心头疯狂滋生。
这位神龙寺曾经的「接班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着身前那高耸的朱红殿门。
宛若一只蝼蚁站在民间传说中天庭的南天门外,生出无尽渺小卑微之感。
辩机想不起,自己从何时起,开始对视为师长的玄印如此畏惧。
以往那深不可测,却对自己从不吝啬谆谆教导的师长在来到西域后,渐渐变得陌生,偶尔投向他的目光,更令辩机遍体生寒。
「住持!您可是修行出了岔子?您若再不回应,弟子便斗胆进来了!」
辩机大声喊道,仍旧没有获得回应。
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抬起双手,用力按在那高耸的殿门之上,臂膀发力。
「扎扎扎——」
沉重的殿门终于被他推开。
东方的阳光绕过他单薄的躯体,洒入漆黑的大殿。
起初在地上透出明亮的一条线,渐渐铺展开,殿内的一切映照在辩机眼中。
那本该宝相庄严,正气凌然的佛殿内,弥漫着令人不安的,不详的气息。
大殿内两侧一尊尊佛陀雕像那仁慈的面容,也在光影蜕变中,显得狰狞。
而居中的,最深处的那法王盘踞的巨大的莲花坐台之上,身披华丽的彩衣,头戴镶嵌各色宝石冠冕的西域法王,正敞开衣袍,与同样敞开褐色僧衣的玄印彼此相拥。
二人的身躯,血肉竟融合在一起,如同畸形的连体婴儿。
玄印的大半个身躯,已经融入法王的胸腹,就仿佛,被吃进去一样!
而中年人样貌的法王,与老人模样的玄印的头颅,却彼此撕咬着对方的肩膀。
浓郁的血腥气中,法王与玄印同时松开对方,一起扭头,两颗头,四只眼睛幽深地凝视着闯入的白衣僧人。
「啊——」
辩机惊呼一声,难以言喻的恐惧自心头炸开,令他几要魂飞魄散!
他想要拔腿逃跑,却悚然地发现,自己全身再也无法动弹,仿佛被定住了,只能眼睁睁看见殿内二人相拥啃食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玄印的整个身躯都融入了法王的体内。
法王那张染血的脸孔扭曲变化,两个人的五官交错重迭,最终,竟形成了一张崭新的脸孔!
浩大的佛光在法王身后展开,他微笑着站起身,一步步自莲台走下,赤足来到辩机的身前,缓缓说道:
「如来如来,今日,如诸佛归来,我准许你,踏入须弥天国。」
而后,重回人间的地藏法王胸口裂开,身躯膨胀,在辩机绝望的目光中,将他吃掉了。
等地上只剩下一件染血的白色僧衣,地藏摇摇晃晃走出大殿,望向了东方的玉门关。
他脸上先是扩散开无与伦比的喜悦,而后,眉宇间却一点点涌起不安。
「贫僧已入人仙,世间何人敌我?」
……
……
玉门关。
大虞女帝徐贞观孤独地站在被战火焚烧,漆黑斑驳的城墙之上。
视线中,是城外漫山遍野,围而不攻的西域僧兵与诸国兵士。
她身上的龙袍仍旧纤尘不染,头顶代表帝王的珠帘也仍光明璀璨,腰间的太阿剑亦锋芒毕露。
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纤细的蛾眉却紧紧颦着,美眸中透出山河破碎的哀伤。
朝阳在她身后升起,照亮了残破的玉门关城内仅剩的朝廷高手们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刀剑,然后是城头上拿一杆猎猎抖动的残破龙旗。
这座早已沦落的城池内,早已没有了除他们外,任何的生命。
可城头的龙旗却无时无刻不在证明,这里仍是大虞的领土。
如大海汪洋中的最后一块岛屿。
一袭鲜红的蟒袍踩着龟裂的青砖,来到了城墙之上,头发已悉数尽白的海供奉深深地凝望着女帝的背影,颤声躬身:
「遵陛下旨意,城内战死将士悉数就地安葬,龙旗裹身。如今城内馀下共四十八人,悉数集结于此,请陛下调遣。」
身处狼烟烽火,仍如一尊玉人的女皇帝终于回过神,转过身,视线依次扫过城下列队的四十七人。
沉默之中。
一身黑色盔甲,手持一杆沉重大戟的薛神策跨步而出,忽地单膝跪地,言辞恳切,大声道:
「陛下!此战已败,陛下天子之躯不可折损,臣恳请护送陛下,闯出此城,待与后方兵马汇合,再重整旧河山!」
皇宫供奉唐进忠紧随其后,亦单膝跪地:
「臣恳请护陛下出城!」
已踏入世间境界的宋进喜,单膝跪地,嗓音如杜鹃悲鸣:
「臣等,恳请护送陛下出城!」
「臣等请命……」
「臣请命……」
一道又一道百战高手跪地,情真意切。
然而徐贞观的目光却带着哀伤,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晚了。」
「陛下……」海供奉惊愕地抬起头,似想要确认心中的猜测。
徐贞观接下来的话语,却如重锤砸在他们心头:
「朕能察觉到天机的变化,从数日前就预感到玄印突破在即,因此才做出奋力一搏,可惜如今人已然至玉门关,却终归晚了一步。」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地间气息的变化,好似有一尊熔炉,自西方升起,比身后的太阳都更炽烈。
就如一片大海被烧沸煮开时,整片大海的生命都会有所察觉。
徐贞观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天人之上,人间已无敌。既如此,哪怕再杀出去,又能退到哪里?」
她忽然伸出纤纤玉手,攥住了身旁的旗杆,女帝将龙旗攥在手中,高高举起:
「常言天子守国门,朕受命于危机,登基数载,战战兢兢,今日既已无退路,又焉能将玉门疆土,拱手让人?」
垂垂老矣的海公公哽咽声嘶声裂肺,伸出双手:
「陛下,老奴为徐家守门一百馀载,今日恳请为陛下扛旗。」
徐贞观洒然一笑,轻轻颔首,将龙旗旗帜递去,左手握剑柄,再次望向城外汹涌沉默,如潮水汪洋般的敌人,剑鸣低吟浅唱,她轻声呢喃:
「那我主仆,便再冲杀一回?」
薛神策等将士动容,一股悲凉热血涌起:
「臣等誓死追随!」
徐贞观微笑着,寒风从关口吹来,吹起了她的黄袍。
这一刻,她终于还是留恋地再次扭头,望向了牧北森林方向,红唇紧抿,心想:
赵都安,朕要先走一步了。
可惜等不到你回来。
而就在她心中萌生死志,将要拔剑向西之时,腰间的太阿剑却突兀地,仿佛感应到了什麽,疯狂地,激动地,雀跃地颤抖起来!
徐贞观茫然地循着剑意的指引,回身望去,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挂自万里之外,瞬息既至,横贯天地的白虹。
忽有清风拂面。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她身旁。
赵都安温暖乾燥的大手,也按在了女帝紧紧握住剑柄的冰凉的玉手之上。
他微笑着说:「陛下,意欲何往?」
女帝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年来魂牵梦绕无数夜晚的,熟悉的脸庞。
她眼眶中有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流淌下来。
无穷的,复杂的,饱含着思念丶惊喜丶幽怨丶可怜……无数种情绪混成了不可分割的情愫。
她再也维持不住帝王的模样,近乎狼狈地扑在他怀里,无声哭泣: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赵都安温和地笑着:
「臣答应了陛下,要在外面相会,岂敢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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