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绝不回头的黑斯廷斯(2 / 2)
可今日,这座宫殿却要见证新王的加冕。
坎特伯雷大主教站在车辕下,静静地望着肯辛顿宫那座镶着汉诺瓦家族纹章的高窗。
「康宁汉姆。」他低声问道,声音依旧沉稳:「你的人……已经去通知上院和下院了吗?」
「我已经派专人去通知了。」康宁汉姆侯爵轻声答道:「议会将于九点召开临时协商会议,先由上院讨论继位程序,再由下院进行备案转呈。大法官丶财政大臣丶掌玺大臣以及两院议长都会到场。」
坎特伯雷大主教点了点头,神情却并未放松:「温莎那边的封缄名单已经拟好了吗?陛下的印章丶徽玺丶文件柜,是否都封存了?」
「全部执行。」康宁汉姆侯爵顿了顿,语气中不自觉的带出了一点疲惫:「陛下弥留之际没能留下正式的口谕。但按照惯例,威廉陛下的私人信件将由王后带走,国务文书由枢密院秘书移交内务部封存,王冠和权杖则由皇家财产司接管。宫中随侍也都签署了保密承诺。」
「首相呢?」大主教略略抬头:「他是否已经知晓?」
「墨尔本子爵还在布罗德兰兹。」康宁汉姆皱了下眉头:「不过我派了信使连夜赶去。」
大主教听罢,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没有情绪,只是一个从乔治三世时代一路走来的老人,对这个体系依旧能如钟表般精密运转的确认。
这不是最好的安排,但已经是最整齐的了。
铁门紧闭着,寒气从锈蚀的铁缝间渗出,像是有意无意地在拖延时间。
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站在台阶下,足足等了十几分钟,他们的耳边只有晨风和马匹鼻息的白雾在空气里起落。
康宁汉姆侯爵的眉头越来越紧,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侍卫:「事态紧急,劳烦再派人去催催。」
话音刚落,他们的耳边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着制服的男仆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他的神情里没有真正的敬畏,更多的是茫然与局促。
他只草草行了个礼,便开口道:「诸位阁下稍候,约翰爵士马上就来。」
「约翰爵士?」康宁汉姆闻言一愣,随即脸色微变:「肯特公爵夫人和维多利亚公主呢?」
「她们还在起床。」男仆又重复了一遍:「诸位阁下稍候,约翰爵士马上就来。」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门晃了出来。
约翰·康罗伊依旧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他的神情里带着一丝隐忍不住的得意与激动,仿佛此刻宫门内外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诸位阁下。」康罗伊先是朝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行了个礼,但却没立刻让路,而是慢条斯理地问道:「不知诸位此时莅临,是发生什麽大事了吗?」
康宁汉姆侯爵的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却被坎特伯雷大主教轻轻一摆手,给拦下了。
「威廉陛下,已于今日凌晨两点十二分驾崩于温莎。」坎特伯雷大主教一字一顿,话语仿佛连空气都震动了:「我们奉王国之责,必须即刻觐见维多利亚公主殿下。」
康罗伊脸上的表情在瞬息之间变幻着,仿佛先是错愕,随即又蒙上了一层「悲恸」的面容。
「诸位阁下……这是何等噩耗!威廉陛下向来仁厚宽和,如今骤然离世,举国必将陷入无尽的哀痛。我与肯特公爵夫人丶与公主殿下一向情同至亲,但公主殿下的年纪尚轻……」
他说着,已然迈前一步,手臂微微抬起,似要去与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并肩而行。
然而,康罗伊尚未走近,一道冷冽的声音却在雾气中骤然插入:「站住。」
康罗伊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只见亚瑟已然上前一步。
晨曦初现,光影从他肩头斜落下来,映得那副黑色燕尾外套上的水珠闪闪发亮。
他的戴着白手套的手依旧背在身后,但目光却冷得像刀,毫不掩饰的割在了康罗伊的脸上。
「约翰爵士。」亚瑟的语气平平,但却力道十足:「让路吧。」
康罗伊嘴角的笑意像被生生扯断,僵在了脸上。
他站在台阶正中,肩胛骨微不可察地绷了一下,仿佛想用几句客套话把这股刀锋般的气势绕开,可亚瑟却没有给他任何缝隙。那双漆黑的丶泛着红芒眼睛沉着丶冷静,像是无波的深海,令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再向前一步,便会坠落其中」的直觉。
台阶上空旷寂静,只有风自宫墙檐口掠过。
康罗伊硬着头皮撑了两秒,终于侧身半步。
半步并不多,但却足够把路给让出来。
他低着头,像是在躲避晨光,又像是在躲避亚瑟的目光:「当然……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国事……国事为重。」
亚瑟并不答话,只抬了抬下巴。
身后的两名骑警会意,上前一步,靴跟在石阶上咔的一声齐整落地,守住了道路两侧。
康罗伊的喉结轻轻一滚,仿佛他的脊梁也被这一下给踩碎了。
「去通知公爵夫人。」康罗伊侧过脸,对身边犹疑未定的男仆低声吩咐:「马上,立刻!就说,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宫务大臣已在会客厅候见了。」
男仆怔了怔,视线在康罗伊与亚瑟之间游移,像在辨认究竟谁才是今晨肯辛顿宫的话事人。
亚瑟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男仆立刻点头称是,几乎是用小跑的姿势沿着走廊消失在了拐角处。
亚瑟握住佩剑护手的白手套动了动,但他没有去触碰剑柄,只是以极克制的姿势把重心微微前移,侧身一步,错开中央位置,把位置让给了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自己则半护半引,立在侧翼:「冕下,阁下,二位先走吧。」
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互视一眼,旋即向亚瑟点头致意,踏上台阶。
康宁汉姆紧随其后,衣袂掠过康罗伊的袖口。
康罗伊仍旧垂着头,只在两位要员的靴尖与袍角经过自己脚边时,僵硬地后退了一小步。
紧接着,亚瑟无声地踏上台阶,步距与坎特伯雷大主教丶康宁汉姆侯爵保持着半步不逾丶半步不后的礼度。
原本应该由康罗伊自然递补的空隙,被他以不容置疑的态度与崭新的规则准绳占据住了。
康罗伊怔在原地,像是被人从棋盘中央挪开的弃子似的。
他下意识想要并肩上前,却发觉亚瑟已经用肩线和肘线把廊道的空隙牢牢锁住。
他只得收回脚尖,微一躬身,落到了亚瑟身后半步的位置。
走廊很长,红砖与石柱在晨光里落下一段段长影,墙上悬着几幅油画肖像,在清晨的湿气里泛着黯淡的光,走廊尽头,一口立锺正以极其均匀的节奏走着,一声一声,把时间钉进肯辛顿宫的心脏。
亚瑟的靴跟压过石面与毯缘的分界,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他既不看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康宁汉姆侯爵,也不回头。
他只看着前方,那道通往会客厅的拱门,以及拱门之后那扇看不见的门,都已经推开了。
会客厅门口,又有一名男仆迎了上来。
他的眼神先落在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康宁汉姆身上,随后顺着他们的身形往后看,最终定格在了亚瑟的脸上,深深的鞠了个躬:「请进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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