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服装厂打造根基,鼓足干劲产风衣(2 / 2)
「可是我们其实不是一群泥腿子,我们也不是一切全靠自己琢磨,实话实说,有参考书可以学习!」
钱进将手伸进手提包,掏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丶比巴掌略大的册子。
那牛皮纸边缘已经磨损起毛,显然是经常被摩。
这是钱进特意找的一张牛皮纸,为的就是让人感觉这本册子确实很珍贵,被人反覆包裹反覆打开观摩学习过。
他将册子轻轻放在张红梅面前那画满分解图的木案上,推了过去。
牛皮纸摩擦着粗糙的木纹,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氛围拉满了!
钱进说:「您二位先看看这个。」
张红梅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她拿起册子,解开系着的细麻绳,翻开略显粗糙的封面。
扉页上,一行清晰的油印字跳入眼帘:《军用及民用风衣标准化生产工艺指南兼多款式设计方案(试行)》。
她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金春花可是风衣和西装这种西式服装方面的行家,她在国棉六厂负责过生产简易西装,所以看到这种书籍顿时激动起来。
她几乎是一把抢走了这本书,急切地翻动起了书页。
纸张是那种特别精细的玻璃纸,带着特有的灰黄色泽,上面的内容无比清晰丶精准。
一幅幅结构分解图,线条乾净利落,标注着精确的尺寸和角度。
一张张工艺流程图,用简洁的方框和箭头标示出从验布到质检的完整路径。
清晰的表格罗列着原材料规格她翻到最后看向风衣款式。
太多了!
一张纸正方面就是一款风衣款式,然后有几十张之多!
而且每一款的关键工艺控制点还被特别标注了:
这一款门襟多层重叠,前中线需外移2cm避免过厚。
那一款袖笼拼接处对位刀口调试要点。
还有一款的背部防风片(枪挡)的平针缝固定方法在某页有详细描写金春花看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她的指腹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图示,眼神却越来越亮,像乾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
她看得极快,又极仔细,嘴唇无声地翁动着,迅速的默念那些精确的工艺参数。
张红梅跟着看。
她们都是行家,看完了以后一件风衣的生产过程就在心里朦朦胧胧的成型了。
这样老师傅抬起头,镜片后的眼晴死死盯住钱进,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哪里来的?钱总队,你你,我是说这个丶这手册———这手册—」
王丽娟好奇的问:「怎麽了?」
「还能怎麽了,这是有咱们工作的指导纲领了!」有个姑娘笑吟吟的说。
张红梅奋力点头:「娜娜说的一点没错,有了它就不一样了。有了这本书,咱们厂里生产个风衣一点技术问题都没有了!」
她又问金春花:「老姊妹,是不是?」
金春花大声说道:「是,一点没错!」
她站起身来,偻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几分,脸上焕发出一种久违的光彩,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
这种书在她们老裁缝眼里就是一本武功秘籍。
偏偏她金春花打小接触西式服装的裁剪,这本秘籍可算是跟她对口了。
她要过册子再次翻阅,这次翻阅的很快,纸张哗哗作响:
「你们看,这是哪里来的书?人家这书写的真好,验布的标准丶裁剪的刀口标记位置丶缝份加放的具体尺寸丶主体缝合的步骤丶里布装配的缝份和吃势要求—还有这些关键控制点!」
她用力点着册子上关于门襟外移丶袖笼调试丶防风片固定的文字。
「门道丶窍门全在这里面写着呢,这哪里是手册?这是金钥匙!是咱们服装厂工作上的路引!」
「只要照着它走,工序再繁,也有章可循!我们老师傅心里有底,你们新工人上手也有个准绳!」
「这可是宝贝,有了它这能省下多少摸索丶多少返工丶多少废料的冤枉钱啊!」
她紧紧着那本手册,仿佛着整个服装厂的未来。
钱进看着这位瞬间焕发出惊人活力的老师傅,受到她们情绪感染,自己心中也激荡不已。
他简单的说道:「这书确实来之不易,实际上它是外国服装设计大师编纂的,但是被首都的专家给做了翻译,然后我托首都轻工业学院的一位朋友捎来的。」
演戏演全套。
面对女工们充满崇拜的眼神,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带上得意感觉:「全靠咱朋友多,
全靠咱现在大大小小也是供销系统里的一个干部了。」
「这是风衣生产全流程,从验布到质检,一样不落,你们照着办吧,先拿咱们涤棉布来生产试试嘛。」
听到这话女工们看他的眼神更亮堂了。
弄的钱进都害怕。
这真是排卵般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可能表演过头了,就想谦虚一把。
结果金春花还给他烧了一把柴:「噢,对。看人家这书上写的,这个地方一一她对着册子读了起来:「关键部位的撕破强力————
她回身做了个撕扯的动作,「得用专门的仪器拉,拉力不能小于十牛顿。还有这个地方,这说的是测透湿率,一平方米二十四小时透过去的水汽重量得大于五磅。」
「这些单位以前我跟着我爹去拜访一位英格兰的缝纫师傅,人家就总提这个。」
「估计这书是英格兰人写的吧?」
钱进含糊的说:「差不多吧,反正是一帮洋鬼子。」
张红梅热切的说:「等咱工艺成熟了,再生产出服装来卖给洋鬼子,给国家创汇!」
钱进冲她竖起大拇指。
老师傅您行啊。
什麽时候都忘不了创汇这事。
钱进寻思这样也行,他可以用创汇的事给女工人们打点鸡血。
于是他就得继续表演。
他表情凝重,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往外看。
昏黄的路灯照在柏油路面上,照在路边的冬青花坛里。
几个穿军绿色棉袄的年轻人正在打雪仗。
更远处—
更远处什麽都看不到了—
但这样正好。
他指向甲港方向问:「你们能够看到那里现在是什麽情况吗?」
馀力娟瞅了一眼后说:「哎妈呀,这哪能看得到?别说现在是晚上,白天咱在厂房里也看不到海边,都被房子挡住了。」
「要看海边的啥?爬屋顶上准能看到。」娜娜愣头愣脑的说,「咱厂房五米高呢,跟二层楼似的。」
钱进摆摆手:「看不到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们。」
「今天上班时间我去甲港验过一些洋货,有一艘巴拿马轮船和一艘古巴轮船在卸货,
然后它们还要装货。」
「不用说,人家装的没有咱们的商品,可我知道以后有一天,它们肯定得装上咱们的商品,咱们汉唐服饰总有一天会离开海滨市,走向全世界!」
这年头国人的信心一点不少。
女同志们很爱听这话,纷纷配合他的演讲:「对,准没错!」
「张师傅丶金师傅,各位同志,」钱进没有回头,「你们知道前些日子我去南方出差参加广交会,在那里看到了什麽吗?」
「看到了华侨。」钱进转过身,意气风发,「穿风衣的华侨。」
「当时来自北美的丶东南亚的丶欧洲的还有港澳台的侨胞们穿的最多的就是风衣。」
他走回裁剪台,手指点着风衣的防水涂层,「这不是普通衣服,这是——
「外汇!」张红梅在这时候永远都能接上话。
钱进说道:「现在是外汇的入场券,我们还没有入场去赚汇的资格。」
「可路是一步一步走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总有一天我们能为国家赚到巨大的外汇数额!」
外面夜间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狂暴。
它们呼啸着,猛烈地撞击着窗户,发出持续的丶令人心悸的砰碎声。
女工们仔细听,却又发现这碎砰声来自自己的胸膛。
是她们激情澎湃的心跳声。
玻璃窗上凝结的厚厚冰花,隔绝了外面白茫茫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的出路。
可是设计室里,炉火在铁皮炉膛里发出微弱而固执的啪声,顽强地对抗着从门窗缝隙里不断渗入的丶砭人肌骨的寒气。
这一刻连钱进都产生了联想。
改革开放后,国内企业要对抗国外发达的生产怪兽是非常困难的事。
到时候他也要继续扩大企业来对抗这些怪物。
现在看来就像是炉火对抗寒风一样。
寒风无休无止,而炉火微弱。
但一定能成功!
「都还等着干什麽?干活!」张红梅突然一拍大腿,吓得正在热血沸腾的钱进一哆嗦。
动员工作总有效果。
金春花也信心十足的说道:「不就是从零开始生产一件风衣吗?没什麽,当年我跟着我爹还给德国牧师做过法衣,那比这复杂多了!」
张红梅重新戴上了顶针,回去往自己的电动缝纫机上穿灰绿色的涤纶线。
她吩咐徒弟说:「小娟,去把那些压箱底的毛料都翻出来!爱华,通知浆纱员准备1.44米幅宽的里布,今晚我加个班,怎麽也得把这风衣研究个大概!」
女工们像听到冲锋号的士兵般行动起来,她们都要加班。
钱进只好又规劝她们:「呢,咱们现在主要还是生产喇叭裤,风衣的生产工作不着急。」
「各位同志还是先回家吃饭吧,天不早了,今天我看着可能还有雪,提前下班吧。」
「张总师,算了吧丶算了吧,风衣明天再研究———」
张红梅才不管他的话,低着头说:「这个月还有几天,必须得把第一件风衣完好无缺的做出来。」
「钱总队你也加个班,你跟春花研究一下都用什麽材料,在咱们那个什麽,就是咱们规模化投产之前,主料和辅料都得研究明白。」
钱进愣住了:「啊?可丶可小魏老师已经做好饭了,这大冷天得赶紧吃饭。」
「风衣做出来,咱整个服装厂以后都有饭吃,每个人都端上了铁饭碗!」张红梅留下这句话不再多说,开始对看册子研究起来。
钱进看着这一幕,有些忧伤。
那本被张红梅和金春花视若珍宝的生产手册,此时静静地躺在宽大的木案亏。
书页在穿堂风中微微掀动,像一只想要振翅却又被无形丝线缚住的白鸽。
而他,则是被缚住的雄鹰!
罪魁祸首是那件米黄色风衣样衣。
雪白的灯光下,它一如既往的线条流畅丶气宇轩昂,但它被禁住了。
它走不出这厂房。
就像钱进现在也走不出去。
因为大家都在忙碌,很忙碌,他也仕跟着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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