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高岭之花(5.427k,二合一)(1 / 2)
雍丘城北西寨巷,周奕踩着青石板路朝里走。
他没做道门打扮,只着贴身白色襴衫。用青布裹髻,余发垂至背胛。
这与开皇年间的普通文人打扮无异。
脱了道袍,换个束发方式,加上悬着一口短剑,能一下认出他来的人决计是少数。
才朝巷内走几步,一阵豆腐清香传入鼻中。
巷中豆腐坊的木梆子敲过三声,王家娘子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乳白豆浆漫过木格子,水汽蒸腾而起。
顺着王家豆腐坊朝里面数第三条巷子,往西边走再数五家。
看到一间破落瓦房,先敲两声再敲三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
露出个戴着帽子皮肤黝黑的夥计,他朝周奕一打量,笑道:「原来是周天师,里边请。」
怎麽换个打扮你还能认出来?
至少也得犹豫一下吧。
那夥计嘿嘿一笑,像是懂他的心思:
「做咱这一行凭的就是眼力耳力,若在雍丘不认识恁这位太平天师,我们巨鲲帮也没有脸面说自个靠贩情报混饭吃。」
周奕接过话,「那可知我来打听什麽?」
「自然猜到一些。」
夥计邀他入屋把门一阖,「恁要打听鹰扬府军在何处。不过这得分昨天的消息与今天的消息,恁要听哪一个?」
周奕道:「当然是今天的。」
夥计伸手将他往里边请:「那请少安毋躁,进门先用些茶水,不必过申时,今天的消息一准送到这边。」
听他这麽一说,周奕倒觉得有点可靠。
这屋子深得很,一路往里走不知通向何处。
「为何要把驻地选在这样偏的地方,生意岂不难做?」
夥计摇了摇头:「这也是迫于无奈,自前任帮主被刺杀后,本帮一度收缩到东南。幸得云帮主接管帮派,重整旗鼓,将上下打理的有声有色,这才又往外延伸。」
「雍丘距总舵太远,却又不得不立分舵以探中原,前段时日被死敌找了麻烦,只得更谨慎些了。」
他是个会谐谈的,转个话头讨好一笑:「当然...」
「若太平道布道起义挡住了鹰扬府军,您成为雍丘丶外黄丶考城等地的大龙头,只需给巨鲲帮一点照应,那我们敞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不在话下。」
好家夥,这麽快就把算盘打到我身上来了。
周奕呵呵一笑,觉得这夥计挺有意思。
「行,且等我当了大龙头再说。」
他回了一声。
心中对这些势力并不陌生,巨鲲帮背后的靠山应该是独孤家。
「你们家副帮主在吗?」
周奕问的自然是卜天志,这人是巨鲲帮中真正管事出力的,还精通水战。
那夥计露出奇异之色,啧啧一叹:
「天师果非常人,旁人来本帮十个有九个会询问云帮主芳踪,恁却是例外,不过副帮主不在雍丘,刻下还在江左。」
他颇为好奇地追问:「周天师,难道你没听说过我家云帮主是个绝色大美人吗?」
周奕斜了他一眼,怎麽没听说过,武功还很高。
这夥计一直瞧着他,等他回答。
周奕掀开一道帘子,对他说道:「听说过,但是你要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越漂亮的女人便越危险。」
那夥计听罢并不苟同,「天师可真是妙人,我却觉得,这样的危险越多越好。」
他颇为回味:「早年我浪迹江湖,想来个漂泊一生,后来见了云帮主一面,自此明白人生该停泊何处,于是甘心在此当一个看门客。」
呸,死舔狗!
周奕懒得再与他说话。
这道帘子一掀,里边有个天井小院,春藤攀在院墙上,绿意葱茏,四周围以花架,中央置一石桌,四条石凳,陈列茶水果品,相当精致。
「请坐。」
夥计邀他坐下。
周奕坐下来,目光朝侧边一瞟。
来此等消息的,不止他一个。
隔壁石凳上,正坐有一人捧卷读书,等他坐下后,那人把书一阖,侧头看他。
「太平天师?」
那声音婉转好听,又细细柔柔。
可是周奕朝她一瞧,这比他略小些的妙龄少女一身精致黑裘滚边,贴身一柄利剑,着装英姿飒爽。
清丽绝伦的脸上又蕴霜寒,似是不可接近的高岭之花。
哪能想到,她一开口声音那样柔细,与其装束反差极大。
「你是在看这柄剑?」
她顺手将剑解下,摆在石桌上。
瞧见鞘上纹有蟠螭卷云涡纹,乃是吴越之地铸剑大师的喜好,此剑极为不凡。
周奕正要回话,那黑黝黝的夥计端茶上来。
他没与这妙龄少女打招呼,周奕心道她并不是巨鲲帮主云玉真。
「周天师,你的茶。」
夥计朝那剑看了一眼,忽得打趣道:「天师的处境也很危险。」
说完转身便走。
当然是在调侃他那句『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周奕微微拱手,自报家门:「冒昧了,在下夫子山太平道,周奕。」
少女点点头,像是早就认识他。
「我们曾经见过?」周奕有些好奇。
「见过,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她说话时便想伸手朝怀中摸,但又微微侧身躲开些许。
都说江湖女侠不拘小节,也不尽然。
周奕移开目光,等她拿出一物再将目光转回,定睛一看,登时一呆。
一方油纸上,竟是他的画像!
没来得及问,就瞧见一双妙目瞧着自己,传入耳中的声音温柔中带着期待:
「你有《枕中鸿宝苑秘书》吗?」
「没有,」周奕摇头,「刘安飞升时将这宝书带去了仙界,我哪里能有。」
「我就知道...」
她有些失望,但失望之色几乎只停留一瞬间就消失了:「那太平妙术丶斗转星移,这些有吗?」
周奕端详着油纸上的画,一边思索一边回应:
「没有,都是些江湖骗术。」
只觉这少女来历不凡,担心她起兴趣又惹麻烦。
可是,少女却继续追问:
「你不是天师吗?」
周奕细细看画,用手指摩擦上面的墨痕,「是天师,更是个画匠。」
「比如这幅画,用的是松烟墨,近来中原一地潮湿,听说靠北的方向连续下了几场雨,姑娘是从北边来的吧,而且这画画得不久,笔法更是仓促。」
少女看了看画,看了看周奕,忽然笑了:「这画中人物看上去实诚一些,真人滑头得很。」
周奕皱眉,严肃道:「哪里?」
少女柳眉弯弯,乐呵呵道:「还哪里...」
「你想骗我告知你画是从哪来的,却又不明说。偏偏说自己是什麽画匠,画符的也算画匠吗?
那西域高昌国的弹棉匠算不算单弦琴乐师?」
周奕更为严肃:「弹棉花的为何不能是乐师?」
他说话间用手指沾着茶水在石桌上寥寥几笔,照着少女的样子画了一个小人。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简笔画,茶水远没有画笔精细,却能看到小人摆出微笑的姿态。
少女瞧罢,竟微微点头:「颇有新意,能看出是个画符的。」
太气人了吧,周奕还待反驳。
少女指着油纸上的画像道:
「这是我从鹰扬府军的军营中得来的,就摆在宇文成都的大帐内。有人说你得了《枕中鸿宝苑秘书》,宇文成都对你相当感兴趣。」
她这麽一说,周奕忽然想起一个人。
岳思归!
只有他们在一起聊过刘安那些事。
会是他吗?
这姑娘应该不是鹰扬府军的人,但能入得大营,可想而知有多麽高明的身手。
盯着她的剑,周奕猜测道:
「姑娘可是奕剑大师的弟子?」
「打听人家的身份做什麽,」少女举止高雅得很,说话间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贝齿,取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麽,难道我看上去一点也不危险?」
「嗯...其实危险至极。」
周奕悠悠一叹:「可世上从不缺甘冒奇险之人。」
那边的夥计在远处看到少女被逗笑,心中大喊学到了。
不过,他却不敢直视这少女。
只因她的那柄剑,真的很危险。
「看在你这麽会说话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
「鹰扬府军本只打算派高手来抓你,现在听闻太平道要揭竿起义,骑兵校尉已领军先行一步直奔雍丘。」
「他们轻骑简行,不出三日必到城下。」
「你现在跑的话,还来得及。」
周奕感觉她不像在说假话,心急下问道,「太平道起义只是虚无缥缈之事,鹰扬府军为何大动干戈。」
「这道理很简单。」
她的语调温柔中带着冷静:「张须陀连番绞杀各路叛军,宇文成都不甘心屈居人下,加之你藏有宝书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这笔功劳他可不想错过。」
这时天井一角响起了「铛铛铛」声响。
周奕被吸引过去,才看到院角有个小台面,内里站起来个长须老头,正在摆弄一个奇怪的锁头。
一把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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