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敖烈授艺,鹰愁宝地(2 / 2)
「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此言一出,姜义素来平淡的目光里,总算漾开几分真切笑意。
他把孙儿送来鹰愁涧,心底原就存了这一分打算。
一头成年的真龙,修为底蕴不消说,单是见识眼界,随便漏出一星半点,也够这小子受用不尽。
只是这事急不得,总得先安顿下来,日日送些血食果子,与龙子混个脸熟,将情分养厚,再寻由头,徐徐图之。
未曾想,这位三太子竟先一步松了口,倒是省却许多水磨工夫。
姜义心下那份满意再藏不住,伸手在孙儿肩头轻轻一拍:
「还不快谢过你敖三哥。」
姜钦自是机灵,连忙躬身再拜,比先前更深,口中恭敬应道:
「谢过敖三哥!」
至此一应事端,算是打点停当。
姜义这才拉着孙儿,向水中龙首一拱手,作别而去。
那颗雪白龙头深深望了他们一眼,便再无多言。
庞躯轻轻一沉,没入水心,竟连一圈涟漪也未曾荡开。
只馀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在空中萦绕,带着几分龙涎的清润,混着血食馀味,既香且鲜,却无半点腥秽。
目送水面彻底归于平静,姜义方才带着孙儿,转身往那座破落水神庙而去。
祖孙二人动手,收拾床铺锅灶,扫去蛛丝尘埃。
原本荒凉的庙宇,经这一番打理,竟也显得清爽了几分,勉强能容人安身。
临行之前,姜义负手伫立,目光在这座仅能遮风挡雨的小庙上停了片刻,这才转头,郑重吩咐:
「往后,你便在此处安心修行,行善积德。若得了香火钱财,方可拿来修缮庙宇,其馀一概不可妄动。」
以姜家如今的底子,再加上姜亮传送物件的手段,若真要将这庙修得雕梁画栋,不过翻掌之间。
可那般做,便失了姜钦来此修行的本意。
须得是客商乡邻,得了庙祝些许恩惠,心甘情愿奉上的香火钱,再添一片瓦,换一根梁。
如此循环往复,才算阴德积攒,根基稳固。
姜钦听得仔细,重重点头。
姜义又压低了声气,说得更像是传授营生手段:
「山上社祠的桂老,不是等闲人物。日后你与他打交道,多些恭敬,总归没错。但有一条,你须得牢牢记住。」
他伸出一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这鹰愁涧,不论你那位敖三哥将来在与不在,都要紧攥在咱自家手里,不许旁人染指半分。」
此言郑重,姜钦脸上不免浮起几分困惑,忍不住问:
「阿爷,这鹰愁涧……分明是一方恶水,灵脉宝材全无,水中连鱼虾都难寻几条,当真……值当如此看重?」
姜义闻言,倒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
「你可还记得,咱家屋后那座树屋,里头灵机为何比那灵泉池子还更精纯?」
姜钦下意识答道:「自然是因为大嫂她……」
话至一半,忽地一顿。
那点少年懵懂,当即化作恍然。
姜义嘴角笑意更深,伸手在孙儿头上抚了抚,似是在夸奖他的聪慧。
「正是。只因你大嫂在那树屋里小住数月,便留下了一缕散逸的龙气。日夜催化,才成了咱家如今最要紧的修行宝地。」
言罢,他抬眼望向那片看似寻常的涧水,神色悠远:
「你那位敖三哥,一身修为,比你大嫂不知要高出多少。他日日夜夜困于涧底,受那天条酷刑,筋骨皮肉时时煎熬。所散落的龙血丶崩裂的龙鳞,积了多少,谁也说不清。」
「你且想想,这日积月累下来,那涧底深处,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姜钦面上的恍然,已是遮掩不住。
至此,他才真切明白过来。
阿爷并非是将自己撵到这鸟不拉屎的荒涧受苦,分明是替他预备下了一桩天大的机缘。
这哪是什麽苦差?分明是一座尚未开凿的宝山。
念头一转,心口滚热。
少年人那点稚气,当即便化作了坚毅与决然。
他冲着祖父重重点头,眼神明明白白,已是不必再多言。
阿爷这番苦心,他断然不能辜负。
姜义见状,眉目间浮起一抹笑意,轻声夸了一句:「孺子可教。」
旋即语气一缓,却似将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容铺展在孙儿身后:
「往后在此处,若遇上拿捏不定的事,不必独自硬扛,多与你爹商量。」
说着,他指向庙中那方新立的牌位:
「有你爹这份神通在,咱们一家子,哪怕隔着千里万里,也就当在一处。有什麽难处,大家都能替你参详。」
姜钦眼神一亮。
那点初离家门的孤单与忐忑,已被冲淡了七八分。
少年心火越燃越旺,重又点头如捣。
姜义在庙前庙后又转了一圈。
见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该安顿的也安顿停当。
况且还有姜亮神魂居中照应,真错漏了些什麽,也能随时通气。
他便不再赘言,只抬手向孙儿一挥,转身行去。
姜钦送至庙门,立在石阶上,望着阿爷那不算高大的身影,缓缓踏过山道,渐行渐远。
直至没入山脊尽头,方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庙,开始拾掇起自家往后的安身之所。
另一头,姜义行至半山。
心想既到了这里,总该顺路去里社祠走一遭,与那位桂兄再打个照面,才算全了礼数。
他信步而入,却见院中光景与往日不同。
老桂并未再折腾那副总也合不上形的马鞍。
反倒在院子一侧新立起几根梁柱,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倒像是要起一间新屋。
姜义上前,先拱手作揖,笑着随口问了句:
「桂兄这是……兴起什麽大阵仗?」
老桂闻声,停下手里活计,回头望他一眼。
那张常年半睡半醒的面孔上,难得透出几分带烟火气的神情:
「嗨,家里那不成器的小孙女,说是要来我这荒山里住些时日。不得已,只得先给她拾掇间屋子,免得来了没处落脚。」
姜义闻言,面上依旧温和从容,不露半分异色,心底却是不觉暗暗转了个念头。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自家孙儿才落脚这鹰愁涧不足半日,他那金尊玉贵的孙女儿,就要跟着跑来这荒岭里栖身?
此事,未免太巧。
只是这等心思,眼下问也无益。
他心头一闪,便压了下去,只笑着与老桂闲寒几句,继而又郑重托付了孙儿姜钦,请他日后多加照拂。
话毕,方才作别,循着来路,缓缓下山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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