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丹堂初建,太平大兴(2 / 2)
他心下有数,这才收回神念,信步往自家院落走去。
夜色已深,虫声细碎。
两界村的安宁,来得勉强,却也珍贵。
可这片方寸之外的天地,正乱得一塌糊涂。
地龙翻身,伴随蝗灾遮天,来的总是猝不及防。
好好的人间,转眼便成饿殍遍野,哀声盈途。
便是那长安城中,也传出流民塞街丶官府疲于奔命的消息。
阳世一乱,阴间便不得安宁。
白日横死的冤魂,夜里无人收敛的孽鬼。
一时间,比往年多了何止十倍。
姜亮身在感应司,如今自是忙得脚不沾地,已少有工夫回祠堂听经。
如此,又是数月光景,于指间悄然滑过。
古今帮的丹堂,从最初的手忙脚乱丶烟火呛人,到如今炉火渐稳,也算像了那麽回事。
每日里,总能炼出几炉成色尚可的丹药。
那些以寻常蝗虫炼出的「血禽丹」,品相虽粗,却胜在量大。
姜锦便做主,将这些尽数分下,喂与村中的家鸡。
两界村因那口灵泉的缘故,天地间灵气氤氲,连寻常草木都生得茂盛几分。
这些家鸡日日受气机薰染,本就比外头同类精神。
再得血禽丹滋养,变化便更肉眼可见。
尤其那些曾随灵鸡冲杀过「灭蝗之战」的老鸡,一个个羽翼丰满,身形雄壮,走起路来都带几分昂然之气。
那双豆大的鸡眼,也不再浑浊呆滞,反倒隐隐透出灵光。
村中孩童再去掏鸡窝时,都得蹑手蹑脚,稍有不慎,便被那护崽的老母鸡追得满院乱跑。
也有些心思灵活的村民,将分下的丹药私自留了。
夜里就着黄酒,捻开一丸,悄悄吞服。
这丹药原是为禽类所炼,人服下去,效力自然折了不少。
可那股热腾腾的气血药力,却是实打实的。
几丸下肚,浑身暖洋洋,筋骨舒坦,连干活都比往常多出几分劲。
至于那些以妖虫为主炼的丹药,药性便烈得多了。
那股血肉精气凶悍非常,寻常家鸡若误食,非但无益,反倒要被这股横冲直撞的药力撑碎五脏,落个虚不受补的下场。
这等丹药,丹堂自不敢擅作主张,皆由姜家出面,按市价以自家药材换去。
其中成色最好的,专用来犒赏那三族灵鸡。
它们根基深厚,气血雄浑,正好以此猛药弥补大战后的亏耗。
馀下品相稍逊的,姜义则留作他用,悉心喂养新一批灵鸡。
尤其是那场血战里侥幸未死丶又立下功劳的杂羽灵鸡,得了大头。
这些鸡血脉混杂,底子本薄,可它们是从蝗虫堆里爬出来的,天生多几分悍劲。
得了丹药滋养,不过数月,便纷纷脱胎换骨。
杂色的羽渐次褪去,翎毛愈发纯亮,骨架拔高,眼神锐利,啼鸣少了几分嘈杂,多了几分清越之气。
想来待那三族老祖从蝗群中彻底脱困,定会将它们收入麾下,改换羽毛,从此踏上正途,不再为人盘中餐。
至今,每到夕阳西斜,姜家屋后那片鸡舍里,高亮的啼鸣此起彼伏,各色翎羽在馀晖下流光闪动。
一派勃勃生机的气象,比大战前更热闹,也更旺了几分。
这一日,天光才微微亮,屋后那第一声鸡鸣还在薄雾里打着转。
姜义披衣起身,依旧照旧,先往祠堂去。
人未至,那股熟悉的香火气便已自门缝间渗出,比往日里浓了几分。
他推门而入,吱呀轻响。
堂内香菸氤氲,那道由香火凝出的魂影,正静立供桌之前。
见姜义进来,忙俯身一礼。
姜义随手取了块乾净棉布,拂去供桌上薄尘,语气淡然:「都忙完了?」
姜亮苦笑,那虚幻的面容上,隐着洗不去的倦色。
「哪能忙得完。」他摇摇头,声音里透着乾涩,「外头世道愈乱,孩儿这几月,几乎没合过眼。只是……」
他略一顿,目光却渐渐凝定,「有件事,总得先来与爹爹说一声。」
姜义「嗯」了一声,手上仍在擦拭,动作不急不缓。
姜亮低声道,语气忽转沉稳:「爹叫孩儿留意的太平道,近来……动静不小。」
姜义闻言,眉梢略挑,倒生出几分兴致。
姜亮见状,魂影的轮廓也凝实了几分,接着道:
「这支太平道,根底原在冀州。往年他们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不招摇,也不惹事。四邻道统,无论正邪大小,皆与之相安。」
姜亮说到这,语气微微一转,带出几分连他自己都觉得费解的味道。
「偏就怪在这场蝗灾之后,」他略一摇头,声音低了些,「那太平道,忽然就活泛起来了。大张旗鼓地传道布施,广纳信徒,连日不歇。」
他停了停,像在回味那股异样的气息,又道:
「这几月下来,他们同周边不少道统都起了摩擦,其中不乏纯阳观丶天台山那等有根有底的名门。」
姜义擦拭案面的动作未停,眼神却淡淡落在魂影上。
「起初,也不过些小打小闹。你争我一寸地,我拆你一座庙。」
姜亮的声音平平,「有道观被砸了,也有弟子斗法受伤的。」
说到这儿,他眉宇间的虚影微微动了动,透出几分实打实的困惑。
「可怪就怪在,近来不知怎的,那些先前还剑拔弩张丶寸土不让的道统,竟纷纷偃旗息鼓。」
「有的闭山谢客,有的乾脆拔寨而去,另谋道场。」
他顿了一顿,语气愈发低沉。
「旁人都退让了,那太平道却是一点不客气。」
「那位大贤良师亲下诏令,派出八名亲传弟子,各领一支人马,分赴青丶徐丶荆等八州之地,口口声声要『济世救民』。」
「所到之处,竟无一人敢拦。且他们手段确也有几分真章,能驱蝗除疫,施药活人,百姓自然是感恩戴德,奉之若神。」
姜亮抬眼看向姜义,语气里带着几分莫测:
「如今不过短短数月,这『太平道』三字,已是声名大噪。」
姜亮这一番话说完,姜义的神色也沉了几分。
他将手里的棉布放下,缓缓直起身,目光穿过半掩的门扉,落在那片将明未明的天色上。
晨雾正散,天光淡得像被人薄薄擦去一层灰。
「纯阳观,天台山……」他低声念了两句,语气里不带惊讶,反倒多了几分思量。
这些名头,可都不是乡野小庙。
个个传承千年,道气正重,背后都有天上神仙的影子。
人间道统的起落,说到底,不过是天上仙家角力的延伸。
如今,连这些有靠山的门派都齐齐退让……
姜义眼底那抹光,终于收紧了一瞬。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他缓缓开口,声线淡而清冷,在清晨空寂的祠堂里,听得分外真切。
「可曾探明,这太平道背后,究竟是哪家的山头?」
姜亮闻言,神色微顿,魂影在微光中轻轻晃了晃。
「确切的消息,还未打听到。」
他沉吟片刻,又压低了声音:
「不过……城隍庙里已有些风声。传说冲突初起时,天台山的葛天师,曾亲自去了趟南阳宫。」
姜义眉梢微挑,未语。
「只是一去一回,那位天师便灰头土脸,神色恍惚。回山后,天台山便闭门谢客,不理世事。」
姜亮说到这儿,语气几乎压成一缕风。
「因此,庙中几位老官儿都在暗里猜测……」
「这太平道,怕是与南阳宫那位南华老仙,有些牵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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