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黯然伤神(2 / 2)
李梦泽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凉亭下,一名身着淡雅水绿长裙的女子,正端坐于古琴之后,
纤纤玉指,轻抚琴弦。
她身姿窈窕,气质如兰,虽只是一个侧影,却美得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与这满池的荷花相映成趣。
李梦泽不愿打扰这份宁静,便驻足在柳树的阴影下,静静倾听。
一曲终了,馀音绕梁。
「阁下在此偷听了这麽久,是觉得我这琴技,上不得台面吗?」
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的容貌极美,黛眉弯弯,琼鼻樱唇,只是那双眼睛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疏离。
「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被琴声吸引,不愿唐突打扰,绝无冒犯之意。」李梦泽歉意地拱了拱手。
「能让名动王都的李丹师驻足,倒是在下的荣幸了。」女子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梦泽闻言,这才意识到对方认得自己。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女子身旁的一盆兰花,那兰花极为名贵,是罕见的「月下美人」,此刻却有几片叶子微微发黄,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心中一动,职业习惯使然,脱口而出:「姑娘这盆『月下美人」,似乎是水浇得多了些。此花性喜乾燥,畏惧湿涝,若将盆土换成更为疏松透气的沙土,再于夜间以月光照射,想必不出三日,便能重焕生机。」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低头看了看那盆兰花,又抬头看了看李梦泽,那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别样的神采。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丹魁,竟还是个懂花草的雅人。」
「万物皆有灵,花草与药材,本就同源,知其性,方能尽其用。」李梦泽淡然一笑。
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幽幽一叹,目光望向那满池的荷花:「花草尚能知其性而尽其用,可这世间的人,又有几人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开得再美,终究不过是这庭院中的一景,是盛是败,全凭园丁的一念之间。」
这番话,仿佛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李梦泽心中最深处的隐忧。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言语间却透着一股通透与无奈的女子,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共鸣。
他正色道:「姑娘说得没错。但一株努力向阳生长的花,即便决定不了自己身在何处,却至少,可以选择将自己的枝叶,伸向何方。」
女子娇躯微微一震,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李梦泽,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良久,她那一直紧绷的嘴角,竟微微上扬,绽放出一抹极淡,却动人心魄的笑容。
「你说得对。」
她站起身,对着李梦泽微微一福,「三叔公常提起你,说你不仅丹道通神,心性更是远超常人,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三叔公?」李梦泽一愣。
「便是陈伯言长老。」女子轻声道,「小女子,陈清璇。」
李梦泽再次拱手:「原来是陈姑娘,失敬。」
「你是我陈家的贵客,不必多礼。」陈清璇摇了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再次看向李梦泽,「我听闻,你今日是来取灵药的。」
她的话语很轻,李梦泽神色微紧,此事对他来说很重要,在做成之前,越低调越好。
陈清璇看着他戒备起来的神情,又是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在这座风光的牢笼里,能看到一个不甘为棋子努力想要掀翻棋盘的人,是件很有趣的事。」
说完,她便抱着古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清丽的背影,和一句随风飘来的话语。
「那盆兰花,就送给你了。希望下一次见面时,它能如你所言,重焕生机。」
李梦泽站在原地,看着那盆「月下美人」,又看了看陈清璇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这位陈家小姐,远比她表面看起来的要聪慧通透得多。
不知为何,心中竟微微泛起了一丝涟漪。
陈清璇抱着古琴,缓步走在青石铺就的回廊上,清丽的脸庞上微微浅笑。
「清璇。」
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陈伯言正站在一株百年古松下,眉头微锁,神情不复之前与李梦泽交谈时的和煦。
「三叔公。」陈清璇停下脚步,微微颌首。
「我方才看到,你与那位李丹师在池边交谈许久。」陈伯言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他是我陈家的贵客,清璇只是尽地主之谊,与他说了几句话。」陈清璇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地主之谊?」陈伯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该知道,此人身份特殊,根基尚浅却已是王都的风云人物,不仅深受雍亲王器重,更与昭阳公主一脉势同水火。我们陈家与他,只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你不该与他有任何私下的接触。」
陈清璇沉默不语,只是抱着古琴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见她这副模样,陈伯言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也更加严肃,他走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清璇,切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陈家百年大计的关键,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整个陈家的颜面与未来,维系着家族与东宫,乃至整个王朝的联系。」
「那位李丹师—-纵然他有通天之才,终究出身草莽,是我们用来解决问题的「利器」,却不是能与你并肩之人。与他走得太近,于你,于家族,百害而无一利。三叔公这是为你好,你可明白?」
陈伯言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熄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火苗。
太子妃..·
这三个字,像是一座华丽冰冷的锁,自她懂事起,便牢牢地套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才情,都只是为了成为那个位置上最合格的摆设。
「清璇—.明白了。」
良久,她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陈伯言看着她那失去神采的眼眸,心中微叹,却还是板着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回廊下,只剩下陈清璇孤零零的身影。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张陪伴了她十馀年的古琴,琴弦依旧,可弹琴的人,却仿佛再也找不到能让自己心弦共鸣的曲调了。
一滴清泪,悄然滑落,滴在琴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抬手轻轻拭去,脸上却已是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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