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活到现在唯一的理由(2 / 2)
现在的伊登已经能顺利的缝合伤口,连接神经,把濒死的伤患从黑暗边缘拉回灯下。
每一年他都会到埃文的墓前献花,而每个月休假,他会开很长的一段路,
回到保育院附近的教堂,听安东在台上讲道。
一开始伊登几乎认不得他的兄弟。
後来才发觉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拥有群众魅力,侃侃而谈的金发神父,
竟然就是那个过去需要人家安慰的爱哭鬼安东。
伊登感到十分惊异,又觉得庆幸。
庆幸彼此在离开保育院後,还能坚强地站起,找到属於自己的一块地方。
「安东!」
伊登在礼拜结束後叫住了准备离去的背影,安东静静站了一会,
才回头朝伊登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嘿,伊登。」安东似乎有些尴尬,因为他来不及和好友叙旧,就被涌上询问的信徒包围了。
「安东尼神父,关於晚间需要忏悔的群体夜祷......是十点举行吗?」
似乎在忙的样子。
伊登原本兴高采烈的笑容渐渐变得和缓了,那麽多人需要安东。
「不好意思,」安东歉意地点头,往伊登的方向挤去:「我还得带领晚祷才行。」
「现在的神父都不需要休息吗?」伊登担忧地注视安东微微浮现的黑眼圈。
「嗯,毕竟平常不听告解......这算是新的忏悔方式,一口气解决大家的烦恼。」
「听起来很过瘾呢。」伊登忍不住露出虎牙笑了:「所有人的需求一次满足。」
「是很过瘾......就某方面来说。」安东把圣经交给一旁垂着头的奥斯汀神父,便带着伊登往石阶上走,他们慢慢散步到二楼休息室。
黯橘的光线从彩绘玻璃射入,把室内照得很温暖。
「我感觉你的脸变了很多。」伊登忽然有感而发。
「怎麽说?」安东往水晶杯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伊登。
「以前像个收藏用的陶瓷娃娃似的,脸颊圆润,很可爱的。」伊登喝了一口水。
「噢?」安东漫不经心地整理桌上的鹅毛笔与纸卷,并把藤鞭收进抽屉里。
「现在好像大理石雕像,五官与眼神变得比较坚毅了。是环境改变的关系吧。这样反而很适合当神父的你。能让信徒景仰,信任,依靠。」
安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比较羡慕你......看看你,西装毕挺的,多有精神!其实这几年我没有一天睡好。老毛病了,背上的火伤,就像幻觉一样不停疼痛,止痛药也没有什麽效果。这几年来喝酒缓解,但喝醉了就不知道会做出什麽事情。我其实是个不及格的神父,研究神学与哲学,祇是更加重了自己对上帝的质疑。」
「这几年来我一直有寄信,但迟迟等不到回信。因为太担心了,就直接来找你了。」
伊登拍抚安东的背部,安东却像遭到雷亟似地逃避开来。伊登古怪地望着手掌,隔着衣服渗出的,湿润的触感还残留在上头--凑近鼻子闻了闻,铁锈味。
那是他太熟悉的颜色。
「安东,你的背在流血!你受伤了?伤得那麽重还讲道?」伊登急了。
「你的信我留着,每一封都留着,但我没办法拆开。你知道吗?我没办法!一旦拆开我就会动摇,想找你,和你待在一起。但我没办法继续依赖别人了,我受够了拖累别人,受够了当个包袱,那太没用也太可悲了。」
安东像是没听见伊登说话似地喃喃自语,眼睛溢满仇恨,表情森冷:「得振作才行......雅各说过的,还有力气仇恨,就振作起来!别让他们得逞。」
「他们是谁?还有人在虐待你吗?保育院禽兽不如的教职人员,都送进监狱了啊!你不记得了?我们不是一起脱离地狱了吗?我在临时收容所的阳光下与你告别--- 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们会好起来的。不是这样跟你说过了吗?」
伊登忧悒地抓住安东肩头前後摇晃,两人纠缠的影像在水杯里闪烁晃动,他要把安东从噩梦里摇醒!
「那麽多年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自由地活着吗?」伊登的音量几乎接近咆哮了。
「什麽自由!」安东俊美的脸扭曲,伊登震惊地望着两行清亮的泪水缓缓流下。
「世界上哪里有自由?保育院是个囚笼,而铁丝网外头,不过是更大的囚笼!不管我走到哪里,火焰丶痛楚与阴影都永远垄罩着头顶!一切没办法更好的,因为我真的没有办法像你那样痊愈,记得吗?我选择了太阳,而你是北风!」
「我们各自背负的伤口与痛苦不同,你又怎麽能期望我康复成完整的一个灵魂?你怎麽忍心那样要求?我......一直都很痛苦啊!一直一直都很想要死掉,那时候为什麽要救我呢?为什麽要剪开缠绕的领带,不让我吊死在宿舍呢?」
伊登喉咙一紧,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安东,他无声地哭了,为他的好友,为他的兄弟。
血渍在衬衫袖子上逸散,伊登也不在乎,他祇是心疼。
安东究竟一个人受苦了多久!
「因为你是我仅剩的家人!你不是什麽包袱,也不会拖累别人,为什麽要这麽想?为了逃避痛苦,就用更大的痛苦来伤害自己,你不知道,你那样做,会有人伤心!至少我会非常非常伤心,因为我真的爱你,像亲兄弟那样爱你丶需要你!」
「我也爱你......」像情人那样爱你。
安东自怜地笑了起来,这个永远没办法说出口的想法,让他打从内心开始颤抖:「或许这是我活到现在唯一的理由。」
前来行忏悔夜祷的教徒,恐怕怎麽也不明白,为何今夜落在背脊的鞭击格外疼痛。
他们排成一列,默默地在木十字面前悔改自己的罪行,轮流承受安东尼神父的责罚。神父碧蓝的双眼像万年不化的冰,越来越冷峻无情,他一再地高举手臂,重重地挥鞭,直到眼前的罪人痛得滴泪,领受赎罪的严惩。
然而最後,当安东尼神父鞭打最後一个悔罪的羔羊,鞭打跪在地上丶极力忍耐的奥斯汀神父。他纤长的手臂忽然剧烈颤抖,再也握不住藤鞭。他跪伏在奥斯汀眼前,双手按在地面上,泪流满面。
「好痛。」安东低声呜咽,撕抓肩膀,渐渐地,变成崩溃式的哀嚎。
他在奥斯汀神父面前,像初生婴儿那样,顾不得羞耻地嚎啕大哭。
自从上一次和安东会面後,伊登又去了几次教会。
然而讲道的神父已经换了人,换成年纪较长的奥斯汀神父。
伊登询问安东的状况,祇得到「安东尼神父需要静养」的公式化回答。
他祇好留下联络电话後,落寞地返家。
在工作岗位上伊登一向是专心的,他摒除一切杂念,把注意力再度拉回病患身上。
然而祇要是红发的年轻男病患,他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雅各,雅各不知过得怎样?
就在伊登几乎要完全将年轻时候的恋情抛至脑後时,两位急诊病患出现了。
他们是一起被警察送进来的。
一位是擅闯民宅,头破血流丶像水牛一样壮的通缉犯,
一位则是红发凌乱的瘦弱青年,衣衫不整,裤档沾满了血迹。
「这位是被害人,需要验伤......我们不知道他被那浑球鸡奸了多久。」警察说。
「有身分证明吗?」伊登身旁的护理人员开口。
「两位都有,这里,」警察交给护理人员两张证件:「年轻人是雅各·塔夫脱。另一位则是劳伦·克洛,在逃数年的保育院员工,最後的漏网之鱼。不知道他怎麽有办法找上这个举发他们的可怜孩子。一般来说这种资料都会保密。」
伊登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晕倒了。
「证件......」伊登低喃:「塔夫脱的证件让我看一下。」
他接过那张证件,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那张熟悉的丶美丽的脸庞!
微微上扬的薄唇边缘,极好辨认的那颗痣!
恐怕不是通缉犯找上雅各,而是雅各不肯放弃复仇,找上那个通缉犯,被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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