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沉沦(2 / 2)
凯尔目光不带情绪,有一瞬间,却像刀锋暗闪,寒芒逼人。马克垂首而立,神情不变,不为所动。
凯尔垂眸,看着月下拉长的影子,淡淡道:「少爷恐怕想出门。」
他早听了艾伦的汇报,一字一句,乃至少爷的一个小动作,巨细靡遗。虽然还只是隐约猜测,但一切有迹可循。
少爷仍在禁足中,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张旗鼓的弄辆马车出行是不太可能的。弄匹马来倒是容易,但毕竟人地生疏,不识路途。若有了马夫,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你仔细看着,别让少爷乱跑,也别惹怒了少爷。」凯尔沉声叮嘱。
马克问道:「若少爷执意要出门呢?」
凯尔微顿,思虑良久,叹息似的说道:「那就依他。」执起怀表,凝视银壳上繁复的雕纹,语气放的极轻,似在解释,又似在说给自己听:「有你跟着,总比让他自己乱跑好。」
「是。」马克俯身领命,缓步隐入阴影之中。
凯尔抬眼,目光投入一望无际的黑暗,虚无飘渺,茫茫未知。手指微微蜷起,轻声呢喃:「少爷……会想去哪呢?」
光影摇曳,这句话像沉入黑暗,无声却沉重。
不知为何,脑海浮现那个女人的身影。少爷说过讨厌她,但青少年的初恋,不是很多都是从讨厌对方开始的吗?
少爷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对那女人却格外执着,叨念个不停,种种迹象都显示,她对少爷是特殊的存在。
凯尔摩挲着掌中的怀表,目光阴鸷,细细描摩冰冷的刻纹。蓦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低声自语:「要说最讨厌的……那还得是我。」
指尖在表壳上猛然收紧,力道沉重,似要将那枚纯银生生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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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静穆,月光透过高窗洒落。
夏洛特坐在钢琴前,姿态优美,神情冷淡。琴音在室内缓缓铺开,左手低沉如夜潮,似命运的庄严,右手轻灵,为旋律点亮一缕清光。
琴音悠扬,记忆却闪回到前几天的一个午後。
「妳不必出面,」维克多笑意温和,像一杯浓烈的甜酒,「叔叔会全部安排好的。」
「我不会出面,」这种事出面只会越描越黑,夏洛特没有抬眼,只是冷淡而坚定的说:「我也不会与公爵少爷结婚。」
「这不是妳能决定的,」维克多仍旧笑着,没有半分急切,彷佛从一开始,就没把夏洛特的意愿列入考量:「这是机遇。大公风头正盛,这桩婚姻,对你丶对家族,都是好事。」
她的声音清冷,不疾不徐:「正因为风头正盛,世人的不满早已昭然。此时牵连过深,短则招忌,长则招累。这是置家族於险境,置我於险境。」
纤长手指抹过一串装饰音,激流昂扬,宛如纷飞霜雪,飘飘洒洒,紧接着一串滑音流泄而下,迅捷清亮,如冰珠坠落,清脆凌利,簌簌作响。
「有你叔叔在,还会让妳有危险吗?」 维克多笑声朗朗,笑意却微不可察地一滞:「弱肉强食,只有更多的筹码,才能荣光无限。舍大求小,才是真正的陷於险境。」
「我的婚姻,不是你的筹码。」夏洛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会见谁丶嫁谁,不由流言决定,也不由你决定。」
琴音忽地加重,和弦随之一沉,如重石落下,沉冷决绝。低音回荡,沉入寂静里,宛如月下冰湖的凝霜,冰清玉洁,镜面无波,不容动摇。
「没用的,妳只能沉默。」维克多对着夏洛特旋然离去的背影道:「人们爱故事,妳说不了,别人会替妳说。」
她回过身,目光黑白分明,平静得近乎无情:「那就让他们的故事,无从写起。」
琴音幽婉,右手轻扬,如月华朦胧,淡雅柔和。左手和弦缓缓收束,沉入夜色,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度。最後的音符却停在半空,少女心思泛起一抹柔情,如同那道漆黑的背影,沉静的让人心安。
敲下最後一个和弦,馀音在室内缓慢消散。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叹息。只是伸手阖上琴盖,声响轻得像一句结语。
命运来时,她只会看一眼,弹一曲,然後淡然相送,怡然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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