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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真相的边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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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门良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他的目光再次巡弋这个不算陌生的环境,扫过那些色彩饱满丶笔触奔放的画作。多是些风景写生和静物练习,阳光下的海港丶怒放的花朵丶静置的陶罐……画面里充满了健太这个年纪特有的丶对生命和世界的热爱与好奇,色彩明亮而直接,毫无阴霾。与他上次来时相比,墙上似乎多了几幅新作,角落的杂物也换了种堆叠方式,但那股蓬勃的丶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依旧如故。

健太兴奋地向他展示着几幅自己颇为满意的作品,讲解着构图的想法和色彩运用的尝试。他的话语有些絮叨,却充满了真诚的热情。可门良静静地听着,偶尔在健太询问时,才会简短地点评一两句,多是关於色彩对比或画面平衡的技术性建议。他并非美术科班出身,但长年浸淫在舞台美术丶灯光设计以及某种对“表象”的直觉把握,让他拥有独特的审美眼光。

奇怪的是,在这充满艺术气息和年轻人活力的空间里,一直隐隐作痛的头部,似乎真的缓解了些许。或许是松节油的气味有镇静作用,或许是健太单纯的热情暂时驱散了他脑海中的阴霾。

「良,」健太忽然停下了关於一幅港湾日出画作的讲解,转过身,神情变得认真而担忧地看着他,「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我看你脸色总是不太好,在台上的时候也是,好像…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此刻勉强维持的平静氛围。可门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避开健太那双过於清澈丶充满关切的眼睛,下意识地走向窗边,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他片刻的侧脸,线条紧绷。

「老毛病了,不碍事。」他吸了一口烟,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带着刻意的平淡和距离感。

健太却没有被这敷衍的态度劝退。他跟了过来,站在可门良身後。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从身後轻轻抱住了可门良纤瘦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单薄的背脊上。年轻人的体温透过初夏单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温暖而真实,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熨帖。

「我很担心你…」健太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像某种小动物的呜咽,充满了无助和真挚的情感。

可门良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烟灰簌簌落下。他没有推开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也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尊突然被赋予了温度的冰冷雕塑。香烟的烟雾在两人周围袅袅上升丶盘旋,与窗外横滨的夜色融为一体。

沉默在狭小的画室里蔓延发酵,混合着松节油丶颜料丶烟草以及健太身上年轻的丶乾净的气息,形成一种复杂难言的氛围,既有短暂的温情,又潜藏着深不见底的悲伤。可门良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後那颗年轻心脏的跳动,有力而规律,与他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丶负载过重的心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对比,让他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却也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丶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是属於黑夜和阴影的人,而健太,理应活在阳光之下。

他闭上眼,任由烟雾模糊视线。内心的空洞,并没有因为这份拥抱而被填满,反而在温暖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冰冷和辽阔。接下来该如何?是转身推开这份他无法承受的纯真,还是……任由自己在这虚幻的温暖中,再沉溺片刻?

「你画得很好,继续努力。」他留下这句乾巴巴的话,甚至没有再看健太一眼,便转身离开了画室,留下年轻人错愕又失落地站在原地。

回到自己狭小却昂贵的公寓,可门良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伴随着一阵恶心感。他挣扎着爬到茶几旁,颤抖地倒出几颗止痛药,乾咽下去。

他环顾着这个冷清的丶几乎没有生活气息的空间,目光最终落在角落一个上了锁的旧皮箱上。那里藏着他最大的秘密——关於三亿元事件的一些核心记录丶伪装用具的设计图,以及…他这些年透过各种手段积累丶却无法大量动用丶如同废纸般的巨额财富的隐藏线索。

窗外的横滨港,灯火依旧,无声地见证着这发生在三楼画室里的丶无声的挣扎与交锋。

高桥的出现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些东西。他挣扎着起身,打开皮箱,取出里面的文件和一叠叠的旧报纸,关於三亿元事件的报导,开始在洗脸盆中点火焚烧。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苍白流汗的脸庞,眼神却异常冰冷坚定。

纸张燃烧的烟雾呛得他连连咳嗽,头痛愈发剧烈,视线开始模糊摇晃。记忆的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钞票飞扬的运钞车丶同夥「影子」那双充满野心与爱欲的眼睛丶野々村修二初次见他时探究的目光…

「呃…」他扶着额头,试图驱散这些幻象,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他软软地晕倒在地板上,燃烧的纸灰飘落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日蚀」酒吧已打烊。野々村修二心神不宁地清理着吧台。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去可门良的公寓看看。他有备用钥匙——以房东的身份,或者说,以一个担忧的丶别有用心的人的身份。

用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烟味让他心头一紧。冲进屋内,他看到晕倒在地的可门良和盆中仍在燃烧的纸张。野々村大惊,立刻冲过去扑灭馀火,然後将可门良抱到床上,探了探鼻息,确认只是晕厥,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随即被散落在地的丶未被完全烧毁的纸张吸引。他捡起几张,上面残留的片段——精密的路线图丶运钞车时间表丶甚至还有一些化学方程式,用於制造烟雾弹或催眠气体,——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这些东西,绝非一个普通酒吧歌手该有的。他甚至找到了一本藏在床板夹缝中的丶厚厚的笔记本。

野々村颤抖着打开笔记本。里面是可门良娟秀却带着锋芒的字迹,记录着大量看似无关的数字丶地名丶符号,还有一些零碎的心理独白,充满了痛苦丶挣扎与冰冷的算计。其中一页,清晰地画着一个蒙面人物的设计图,旁边标注着尺寸和材料要求。另一页,则反复出现「影子」这个代号,以及一些关於「分配」丶「沉默」的词句。

这本笔记,几乎就是三亿元事件的侧写与部分证据!

野々村修二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笔记本重如千斤。他长年的怀疑被证实了,巨大的震惊与了然冲击着他。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所有神秘与痛苦的根源。那个惊天动地的大案,竟是这个看似脆弱美丽的年轻人一手策划…

作为曾经的刑警,正义感与职责在呐喊,催促他立刻拿起电话报警。但看着床上那张即使昏迷中也紧蹙眉头丶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想到他近日愈发明显的病态与痛苦,野々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举报他?将他亲手送进监狱,甚至推向死亡,他的病情能撑多久?自己…做得到吗?

可是,隐瞒不报,就是共犯,就是对过去职业生涯的背叛,对法律的践踏。

野々村修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痛苦之中。他点燃一支烟,却久久没有吸一口,只是任由烟灰缓缓掉落。他就这样坐在黑暗中,守着昏迷的可门良,守着这个惊天的秘密,内心天人交战,直到窗外天色微亮。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边,刑警高桥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着「日蚀」酒吧及其相关人员的资料,他的目光在野々村修二(退役刑警)和可门良(神秘歌手)的照片上来回移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调查的矛头,正在无形中悄然调转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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