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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我等读书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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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我等读书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南城,福州会馆。

夜,已经是一匹被墨汁浸透了的黑缎。

然而,在这匹黑缎之下,福州会馆的大堂却像一个被投入了过量酵头的面团,正在不受控制地发酵..膨胀。

数十个年轻的,本应在灯下苦读圣贤书的身影,此刻却拥挤在这片并不宽的空间里。

愤怒,就像廉价的烈酒,在人群中发酵时会产生令人上瘾的共鸣,前一刻还存在的些许理智与担忧,早已被这股互相感染的情绪漩涡绞得粉碎。

在这一片喧嚣与激愤的海洋中,有一个人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他叫厉飞羽。

与那些面色涨红,唾沫横飞的江南才子不同,他的面容带着一种黄土高原被风沙雕刻出的刚毅。

他的眼神总是比旁人多了一份深沉的忧虑与愤怒,仿佛他的肩上,扛着比旁人更为沉重的血海深仇。

他来自山西,在京中士子的圈子里,他声称自己家中的百亩良田,曾被与普商大族勾结的贪官污吏用一张伪造的契约,巧取豪夺,他的父亲因此活活气死,他则背负着家仇一路苦读,只为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亲手将那些奸商与贪官绳之以法。

这个故事,在这个「清算晋商」成为京城热词的当下,显得如此真实,再加上他为人豪爽,喝酒爽快,言辞又极具煽动力,很快,他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成为了这群外地学子中,隐隐可以与那些江南来的文坛新秀分庭抗礼的核心人物之一。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更没有人知道,他那套天衣无缝的背景故事,连同他这个人,都是由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亲自从北镇抚司浩如烟海的绝密卷宗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当那份卷宗最终呈送到御案前时,年轻的天子只是扫了一眼田尔耕拟定的几个化名,便提笔在那空白处写下了「厉飞羽」三个字。

他是皇帝亲手命名亲自布下的,最隐秘的一枚暗子。

他的任务不是搜集那些浮于表面的情报,而是要像一块燧石,深入那早已堆满乾柴的敌营,在皇帝指定的那一刻一一精准点火。

此刻,这枚暗子身边,正坐着他在这场游戏中最重要的那枚『棋子」。

厉飞羽的「挚友」,水泰阆。

水泰阆是钱谦益的学生。

他的一切都完美符合人们对「江南才子」这个词的所有想像:家境优渥,一身月百色的湖绸长衫,纤尘不染;才华横溢,诗词歌赋,信手拈来;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是秦淮河畔无数名妓梦中的良人。

但同时,他也有着这个群体最致命的弱点.....性情耿直,未经世事,心中充斥着一种不切实际,非黑即百的正义感,也因此最容易被引燃,最容易热血上头。

这些日子,厉飞羽与水泰阆效仿古人,在酒后义结金兰。

他倒也不直接向水泰阆灌输什麽,而是用他那悲惨的家史,用他对奸商酷吏的切齿之恨,日复一日进行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水兄,」他不止一次地拍着水泰阆的肩膀,眼中涌动着真诚的烈火,「你出身高贵,心怀天下,这是我厉飞羽最佩服你的地方。但你不知这世道的黑暗,远超书本上的想像!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他们吃起人来连骨头都不会吐!」

「水兄,你的心太纯净了。可是在这浑浊的世道里,纯净,有时候是一种罪过!它会让你看不清真正的敌人!」

这些话,对于一个从未体验过人间疾苦的理想者来说,是致命的毒药,也是最迷人的甘露。

水泰阆将厉飞羽引为生平第一知己,觉得这位厉兄虽然出身草莽,却有一颗与自己同样赤诚同样忧国忧民的心。

眼看着大堂内所有人的愤怒,在酒精的催化与彼此的煽动下,已经发酵到了一个即将爆炸的临界点。

他们争论着毛文龙的跋扈,斥责着朝廷对粮商的酷烈,咒骂着那该死的,遥遥无期的殿试,所有的情绪都已到位,所有的柴薪都已堆好。

但,还不够。

这些愤怒太分散了,它们就像四处流窜的火焰,看起来声势浩大,却无法形成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还缺少最后一味药引。

一个能让所有这些分散的愤怒,瞬间凝结成一个共同的丶无可辩驳且足以让他们抛弃一切理智与恐惧的一—终极恐惧。

厉飞羽知道,时机到了。

他端起桌上那只粗瓷酒碗,猛地举到半空,然后,狠狠地向下一贯!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在喧闹的市集中骤然响起的一声炸雷。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只见厉飞飞羽站在一片狼藉的碎瓷片中,双目赤红,状若疯狂,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绝望。

他用嘶哑到破音...带着哭腔的语调大声叫起来:

「诸位!诸位同年!别再争了!别再争论什麽毛文龙!别再可怜那些为富不仁的粮商了!那些那些都已不重要了!」

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模样镇住了。

水泰阆更是第一个站起身,关切地扶住他:「厉兄,你你怎麽了?」

厉飞羽一把推开他的手,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独狼,充满了绝望。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皇帝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惊天谎言!

「我—我刚刚从一位在宫里当差的远房表亲那里,听到了一个—一个惊天的消息!」

厉飞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压抑的声音,却比任何呐喊都更能撰取人心。

整个大堂,落针可闻。

「陛下...」

厉飞羽的嘴唇在颤抖。

「陛下嫌我等读书人只会空谈误国,终日结党营私他有了—他有了要彻底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力,吼出了那几个字:

-取消科举的念头!!」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任何消息都只是天际滚过的惊雷,那麽「取消科举」这四个字,便是撑着天下所有读书人头顶的那片天,在瞬息之间,轰然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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