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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皇帝动不动就帮别人把族谱补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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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皇帝动不动就帮别人把族谱补全

轿子越来越稳很稳,但钱谦益的心却像是被置于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上下颠簸,几欲倾覆。

另一顶几乎一模一样的轿子与他并驾齐驱,穿过喧嚣的主街,拐入了一条僻静足以让两顶轿子并行的小巷。

巷子很深,两侧是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与声,青石板路面在黄昏中泛着幽幽的青光,像是一条通往地府的甬道。

两顶轿子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没有掀帘,没有言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空气中只有彼此若有若无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钱谦益甚至能隔看厚厚的轿壁,感受到另一顶轿子里,钱龙锡身上散发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寒意。

他们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之间,很多时候不需要说太多废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一瞬间的沉默,便足以交换比千言万语更丰富的信息。

午门前的鲜血,皇极殿内的独断,已经将他们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谋算所有的风骨,都冲刷得一乾二净。

剩下的,只有对生存的渴望,以及对那道高踞于龙椅之上身影的无边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时辰,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一个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从对面的轿中,幽幽传来。

「受之。」

钱龙锡在叫他的字。

「你府上乾净吗?」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破了两人之间所有心照不宣的伪装。

乾净吗?

问的自然不是字面意思。

问的是有没有皇帝的眼晴,有没有厂卫的耳朵。

问的是他们在家中所有欲言又止的挣扎,所有内心深处的恐惧,是不是早已被一字不落地,记录在某个不知名暗探的卷宗里,呈送到那位年轻帝王的御案之上。

最大的危险,早已不是朝堂之上那套玩了几百年的你来我往以理相争的游戏了。

最大的危险是身边,是你递茶的丫鬟,是你扫院的家丁,是你推心置腹的长随,是你夜夜同眠的枕边人。

钱谦益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嗓子乾涩得快要冒出火来。

「伯符。」

他也叫了对方的字。

「今日之后,你我———」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麽绝望,却又足够贴切的形容,最终,他放弃了。

「」...—就是那挂在墙上,等着风乾的肉了。」」

一句话,让对面的轿子也陷入了更深沉的死寂。

多麽生动,又多麽令人不寒而栗的比喻。

已经被宰杀,被悬挂,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唯一的区别只是不知道什麽时候,那把刀会落下来,是从脖子还是从腿上割下第一块肉。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两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了同一个事实:皇帝的耳目早已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各自清理门户吧。」钱龙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绝。

「好。」钱谦益只应了一个字。

没有再多说一句,没有商议对策,没有互相安慰。

因为他们都明白,在这样的局面下,任何串联都只会加速死亡的到来。

曾经坚不可摧的政治盟友,在足以碾碎一切的绝对皇权面前,唯一的选择,只有各自为战,自保优先。

轿夫们得了信号,再次起轿。

在昏暗的小巷尽头,分道扬。

钱府,朱漆大门在钱谦益的轿子落地后,便被数名心腹家丁从内死死门上。

「封府!」

钱谦益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把钱安,钱福,还有周管家,叫过来。」

这三人,一个是他自小跟到大的家生子,一个是掌管府中采买多年的老人,最后一个是跟了他二十几年,几乎算是他半个家人的老管家。

如果连他们都不可信,那这偌大的钱府,便再无一个可信之人。

书房的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略微洗漱了一下的钱谦益坐在太师椅上,在那三张熟悉而又惶恐的面孔上,来回扫视这三人,是他所有肮脏的知情者。

钱谦益想找出那个内鬼。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吏,审视着卷宗上的每一个字,试图从最细微的墨迹变化中找出破绽。

他想。

他拼命地想。

他把他宦海沉浮数十载,阅人无数练就的一双火眼金晴催动到了极致。

然后,他绝望地发现。

他.找不出来。

没有任何破绽。

这三个人,每一个人脸上的忠诚与惶恐都显得那麽的真实,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才是最让他感到惊恐的地方。

当你看向水面,却看不到水底的石头时,那不是因为水太清澈,而是因为水太深了。

深到,你根本不知道那下面,到底隐藏着什麽。

钱谦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位跟了他二十几年,此刻正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周管家身上。

这位老人,从他还是个穷翰林时就跟着他,他的一应起居人情往来,甚至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周管家都了如指掌。

他看着这位老人花白的头发,看着他脸上因常年操劳而留下的皱纹,看着他那双浑浊却总是透着精明的眼睛。

一瞬间,他的心中涌起了无边的怀疑。

越是信任,便越是致命。

越是了解,便越有可能成为那个递刀的人。

这一刻,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冰冷的审视。

周管家似乎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变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老奴——老奴对您忠心耿耿啊!」

钱谦益没有说话。

忠心?

在厂卫的诏狱和数不清的银子面前,忠心,值几个钱?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疑罪从有。

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周管家,你年纪大了,这些年也辛苦了。明日起,便回乡下,买上几百亩地,好生颐养天年吧。府里的事,不必再管了。」

「老爷!」周管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至于你们两个,」钱谦益的目光转向钱安和钱福,「也一样。帐房会支给你们足够的银子,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明日一早,就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没有证据。

他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将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全部清除。

这是一种何等的悲哀。

钱龙锡府中,几乎在同一时间也上演着几乎完全相同的一幕。

这位内阁大学土,同样没能找出那个潜伏在身边的影子。

他只能将几个他认为可疑的,平日里手脚不太乾净,或是言语有些轻浮的仆人幕僚,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府。

若是在往日,只要被他们怀疑,死刑可免活罪难逃。

你不说?打到你说!

你不认?那就让你在私牢里明白什麽叫规矩!

可是现在,他们不敢。

谁敢?

万一打的真的是皇帝埋下的钉子呢?

那不是在打一个下人,那是在打皇帝的脸!

那位连午门斩首都做得出来的少年天子,会在乎你一个大学士的体面吗?他只会觉得你这是在挑畔。

然后那把悬在所有人心头的屠刀,便会毫不犹豫地落下。

两位文坛领袖政坛大佬,在他们自己一手打造如同铁桶一般的府邸里,被一道来自皇权的阴影压得动弹不得!

只能用最恋屈最无奈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注定毫无结果的大扫除。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

真正的毒蛇,或许还潜伏在最深的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夜,深了。

钱谦益独坐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几个精致的小菜。

但他毫无食欲,也毫无睡意。

白天的血腥,府中的内鬼像两条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不断收紧,让他几乎室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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