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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孙承宗:臣危矣!朱由检:爱卿,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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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又一下。

这声音没有固定的节奏,时而急促如雨打芭蕉,时而缓慢如残更漏滴,每一次敲击都仿佛直接敲在众臣的心上,让他们的心跳随着这诡异的节拍时而狂乱,时而停滞。

……

辽东,关宁军中军帅帐。

帐外的风雪如同鬼哭狼嚎,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搅成一片混沌。

帐内的巨型铜火盆里,银霜炭烧得通红。

孙承宗手持一卷兵书,目光却久久没有移动一页,在他的面前静静地躺着一封由京中门生故旧,通过最隐秘的渠道辗转送来的密信。

信上的内容,字字诛心。

它让这位戎马一生,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皱过眉头的老帅,后背第一次惊出了刺骨的冷汗。

京城的流言,那封被缴获的密信,还有那场恰到好处的大捷……

只一瞬间,孙承宗便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甚至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皇太极坐在盛京冷笑的模样。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几乎无解的阳谋,他能想像得到,此刻在北京的朝堂之上正掀起怎样诡谲的波澜。

「督师!」身旁的心腹幕僚焦急万分,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是赤裸裸的构陷!您必须立刻上疏自辩,向陛下陈明一切,剖白心迹啊!」

孙承宗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

「自辩?」他轻声道,「此刻上疏,便是心虚;不上疏,便是默认。」

孙承宗拿起那封来自京城的密信,再没有一丝犹豫,将其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盆,信纸迅速卷曲丶变黑,那些令人心悸的字句在火焰中挣扎了几下,最终化为一缕青烟。

「此计之毒,在于攻心。它不在于证据是否确凿,而在于能否在君臣之间种下猜忌的刺。这根刺一旦种下,辩,是错;不辩,也是错。」

幕僚愣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这个计策真正的恐怖之处。

孙承宗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厚重的门帘,刺骨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满头银发与胡须如乱草般狂舞。

「解局之人,不在我,不在辽东,」他望着南方,那片被风雪笼罩的方向,声音却变得异常坚定,「而在陛下,只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那个令他念念不忘的夜晚毫无徵兆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他奉召回京的那个晚上一介致仕老臣,本以为此生将终老田园,却被一纸诏书急召入京。

当他的马车在深夜抵达皇城宫门时,他看到的年轻的天子身着单薄的常服,亲自站在宫门口那冰冷的石阶上静静地等着他。

那一夜的风似乎比今夜辽东的还要冷,可当那位年轻的帝王奔向他,亲手扶住他的手臂口称「先生」时,孙承宗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九五之尊,而是一个将整个帝国重担扛在肩上,迫切需要一根支柱的年轻人。

也正是从那一夜起,这几个月来皇帝给予他的,是超越了历朝历代君臣典范的绝对信任。

要钱给钱,要权给权,从不掣肘,从不猜疑。

那些军械,那些源源不断的粮饷物资,那些将东厂锦衣卫变成他辽东后勤保障的破格之举……这一切的一切,都构建了他对这位年轻帝王信心的基石。

孙承宗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脸上。

他自信,皇太极的这点伎俩,那些流言蜚语和所谓的伪证,绝对不可能摧毁他与皇帝之间,用这些日子的肝胆相照所建立起来的信任。

但……

自信归自信,可更深层次的担忧却像毒蛇一样依旧在啃噬着他的内心。

孙承宗担忧的不是自己,他活到这把年纪,生死荣辱早已置之度外,就算此刻一道赐死的圣旨下来,他亦可含笑引颈。

他怕的是这盘好不容易走活了的棋,会因此功亏一篑!

眼看着关宁锦防线在他的主持下日渐坚逾铁石,眼看着宣大一线在皇帝的雷霆整顿下再非漏勺,眼看着远在东江的毛文龙有了皇帝的暗中支持,像一根毒刺般越发让皇太极如芒在背……

整个大明的北疆,从东到西,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拢,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这是数以万计的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大好局面,是他和无数同僚呕心沥血铺就的兴复之路。

他真的怕,怕这一切会因为朝堂上的鬼蜮伎俩,因为那些无谓的内耗而戛然而止,甚至倒退。

孙承宗睁开眼,遥望着南方,乾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千万……千万不要……」

……

紫禁城,乾清宫。

在朝野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的最高峰,朱由检却一反常态地沉寂了下来。

他没有再次召见任何大臣讨论此事,没有下令彻查,更没有对辽东发出任何一道旨意。

他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耐心地看着自己布下的陷阱周围,那些狐狸和豺狗们因为一点血腥味而焦躁不安上蹿下跳,逐渐暴露出它们最真实的意图。

朝堂上的风已经刮得足够大了,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那些自诩忠心耿耿的,他们的嘴脸在这次的风波中,被朱由检看得一清二楚。

朱由检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这一日午后,他才叫来了王体乾。

当王体乾一行风尘仆仆,高举「圣谕」仪仗快马加鞭抵达中军大营时,整个营盘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帅帐内外,所有闻讯赶来的将领,从总兵到游击,一个个面沉如水。

孙承宗走出帅帐,身形依旧笔挺如松,但苍老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历经风浪后的坦然与平静。

他仔细整理了一下绯红的官袍,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

然而,王体乾翻身下吗,几步上前,在孙承宗将要下拜的瞬间用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孙先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关外的风雪大,您老人家身子骨要紧,皇上可时时惦记着呢!」

这一声不合规矩却亲切无比的「孙先生」,让在场所有将领都愣住了,气氛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王体乾没有拿出任何圣旨,只是转过身,对着身后一挥手。

几名小太监立刻上前,打开了一个上了朱漆封条的官箱。

箱盖开启,只见一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崭新大明宝通银票静静地躺在其中。

那宝钞制作精良,上面朱红的「宝钞提举司」大印在阴沉的天色下依旧鲜艳夺目,每一张都代表着一笔足以让寻常人家富足一生的财富。

「孙先生,」王体乾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司礼监太监的威严,却依旧带着笑意,「皇上口谕:辽东大捷,扬我国威,将士用命理当厚赏。此为大明宝通银票,共计二十万两,为全军犒赏。」

他顿了顿,补充道:「皇上还说了,二十万两现银转运关外,路途遥远且不说,也太过招摇。用此银票,先生可随时在关宁任何官仓丶钱庄兑取,方便快捷。定要尽快发下去,让将士们在这冰天雪地里,也能喝口热酒。」

没有一句提及流言,没有一个字关于构陷,只是最实在最贴心的封赏,仿佛京城里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紧接着王体乾又侧过身,从随行人员中请出两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

「这位是太医院的李院判,这位是张御医。皇上说,先生为国操劳,宵衣旰食,他心中不安,特遣二位圣手前来,专为先生您一人调理身体。」

孙承宗的身体,已经微微颤抖起来。

最后,王体乾亲手从一个锦盒中捧出了一件迭得方方正正的衣物,那是一件通体乌黑的貂裘大氅,毛色油亮。

「孙先生,」王体乾的声音压得极低,神情郑重无比,仿佛捧着的不是一件衣物,而是一份千钧之重的嘱托,「皇爷……让老奴给您带句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皇爷说,这帝国最苦丶最险丶风雪最烈的地方本该有他。然,他坐镇京师,却让先生您以古稀之年,在这冰天雪地里为国苦战,他……心中有愧。」

「有愧」二字轻飘飘地出口,却如巨石砸入在场所有人的心湖。

王体乾将大氅轻轻展开,接着道:「所以,这件大氅便是替他先来的。替他挡一挡这刺骨的辽东风,替他看一看这满营的忠勇将士!

皇爷还说,他只有一件事求先生:务必保重万金之躯,切勿再事必躬亲,因为这副臂膀撑着的是大明的江山。最后……皇爷让您等着他,他日功成,要与先生在盛京城头,共饮此杯!」

整个辽东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

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貂裘上的声音。

王体乾上前一步,亲手将那件宽大的貂裘,郑重地披在了孙承宗的肩上。

大氅的重量,远比想像中更沉。

那一瞬间,一股滚烫的热流仿佛从肩头直贯而下,让这位一生刚强,于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元辅重臣,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颤。

他那张被辽东风霜刻满沟壑的苍老面庞,竟泛起了一层不寻常的红晕,眼眶中有晶莹之物在飞快地打着转,却被他死死地忍住,未曾落下。

孙承宗没有言语,只是下意识地伸出粗糙的大手,紧紧攥住了胸前那温润顺滑的毛皮,那触感是如此真实,仿佛握住的不是一件衣物,而是一颗远在千里之外,却与他在此一同感受风雪,一同心忧国事的天子之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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