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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断了羁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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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他的声音抖着,李云苏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世兄,不要追问。你不必知。」

「这是死路!」

「她就想向死而生,我如何能不伤心?」

「能劝住吗?」

「我大姐温柔,我二姐爽利。我们姐妹三人都受长辈宠爱长大,性子各有不同。二姐从小是叔父独女,家门不幸,叔父惨死,婶母自焚,三兄今在大同搏命。二姐心中的怨和悲,常人不能体会。我不舍,但感同身受。」

「亦当爱惜自身。」

李云苏含泪而笑,「二姐云,教坊司之经历,已生无可恋。未经人苦,不知人悲。」

裴世宪这时脑中闪过了吕金贵那张猥琐的脸,震惊地看着李云苏。而李云苏则坦然地看向他,杏花眼里仿佛在说「松竹何须媚春柳,孤标自孕岁寒心」。

那夜,裴世宪枕着月光想了很久。

这是一个怎麽样的女子?她怀着对邓修翼无限悲悯之心,经历了作为一个女子和邓修翼同样般的经历,却不需要任何人给予她怜悯。她的眼神在说,你若以怜悯为蜜,我偏以自爱为刃,让人无法不心生敬意。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小小年纪见识甚或超过自己。裴世宪向来以自己在同龄人中见识高卓而自傲,但今日和李云苏进行农商之辨时,他竟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狭隘和粗鄙?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看来处理家中事务,从容有方,进退得宜。不是英国公府只有她来承应门户,而是英国公府理应由她来承应门户。这才是真正的豪门贵女吗?裴世宪想到他自己在三立读书时,在京城交游那些想方设法要凑过来的女子,他才知道什麽是兰姿玉洁,什麽是胭脂俗粉。

她会笑,会在看到玉件时喜不自胜地笑,会对着祖父淡淡而疏远地笑;她会哭,会伤心欲绝地嚎啕大哭,会含悲忍戚地眼中挂泪地哭。她是一个如此有生机的人。

若邓修翼此刻知道裴世宪在想这些,邓修翼一定会告诉裴世宪,她不仅会哭会笑,她还会眼眉弯弯,会眼中透着狡黠,会扳起脸孔说要罚人。同时,邓修翼还会说,她值得你用一生好好对待;而你,还需要好好努力才配得上她。

……

次日,李云苏便下定了决心,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的,便对李仁和马驫下令,南下扬州。在出发前,她给邓修翼写了一封信:

「云苏顿首再拜,见字如晤:

顷得机宜,决意赴扬州。盖因马驫探得,隆裕四十六年毁泉群水利者,今匿于扬州黄氏门下。绍绪三年,先君曾究此人,唯知其遁于两淮盐场,遂中辍追查。然细忖之,其人能入盐场,本为局中局,纵之使逃,实欲断吾等查缉之路。吾揣度,彼等必不纵其自适,定当囚于某处。盐场交易,咸赖盐商,故遣马驫遍查盐商帐目,自隆裕四十七年至绍绪二年,果得异常之迹,终有所获。

修翼,吾实不欲赴扬州,更不欲与黄氏诸人周旋。此地此族,直令吾从心髓生厌,然势不得已,非往不可。昨夜辗转,自勉良久,尝谓己曰:『暂忍须臾,当如卿之坚忍。』每至难捱处,辄念卿于深宫之中,含辛茹苦,隐忍不发。卿实吾灵魂之烛,照妾破夜而行。吾必携卿所予之勇,荡尽世间奸邪,以正乾坤。

今有薄礼,望卿置于案头。此乃吾今岁所择,异日当命匠人琢吾形像,奉于卿之枕畔,如卿之琉璃串珠,常伴吾侧。如此,则吾虽远在他方,亦如常侍左右,念卿不已。

近闻卿体微恙,心甚忧之。望卿加餐饭,勿令身形清减。犹记抱卿时,唯恐触骨生疼,故敢以私意相嘱:务必珍摄玉体,此妾心之所系,幸勿负之。

纸短情长,不尽欲言。愿卿长安,待吾归期。

云苏再拜」

……

绍绪五年,四月十七日,甜井胡同。

邓修翼还是逢七日来,商嬷嬷一直等着他,给他转交了李云苏的信和从淮安寄来的礼物。邓修翼笑着说:「不年不节的,花这个钱?」

商嬷嬷说:「这是小姐的心意。」

邓修翼坐在桌旁,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半掌高的玉雕,握在手里正好覆上,玉先凉而后温,品相还好。邓修翼仔细打量了这个仕女,闭目而头微偏,头微微偏的样子,有点像苏苏。而闭着的目却和苏苏全然不像,邓修翼爱她的杏花眼。再看发髻和衣着,便是一般仕女的样子。邓修翼摩挲了一会便放下了,想来应该是苏苏觉得不错,所以买了送自己。

然后他打开了信,仔仔细细读去,知道她查到了隆裕四十六年的事情,他笑了,他的苏苏就是如此聪慧。又看到她下定决心去扬州会黄家,他又心里一痛,扬州啊,那个地方之于苏苏上一世,是多少的痛啊。那个扬州,竟不如今世的教坊司。而他却不能陪着苏苏去,他实感自己的无能,怎麽配得上她的灵魂之烛光。然后他又看到苏苏说的这个薄礼,他又拿起那个玉雕再认认真真看一番,收进了怀里。再看到苏苏说他瘦得硌手,他便自己摸了一下腰腹,确实瘦了许多。

读罢一遍,邓修翼又读了两遍,才依依不舍地把信烧了。他想了很久,不想回信了。

信是一种羁绊,如若没有,兴许一开始会难过,久而久之便也淡忘了。只要她好好的,他便不要成为她的牵绊。

但因着太子事,他给李仁去了一则消息:「太子不日南下江苏查鳞册,镇北侯府随行,似秘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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