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又回扬州二(2 / 2)
大夫施针完毕,去了外间开药,李云苏却一点都不见好。可能已经吐完了,她没有什麽可以吐的,但表情依然是浑身很痛地深深蹙着眉。采蘼无能为力,在一边低低抽泣。挽菱拧过帕子,覆在李云苏的额头。裴世宪站在床边,看着她如此痛苦,揪心不已。
又来了一个大夫,似乎是本地的名医,为李云苏诊了脉,又翻开李云苏的眼皮看了一看,便退到了外间和唐大夫商量了起来。两人一致认定是心病。
李云苏烧起地很快,额头发烫,她开始了呓语。裴世宪一直没走,搬了凳子坐在床头,只听她说:「不要」,「邓修翼」,「救我」,「不要」,「放开我」,「邓修翼」,「求求你」,「不要」……
裴世宪看见她的手,突然张开,想要抓什麽东西,他正犹豫要不要去握住她的手,便看见了枕头边放在一块帕子上的那串琉璃珠。裴世宪将琉璃珠放入李云苏手中,李云苏一把就抓紧了,「邓修翼,不要离开我」。
裴世宪心里有东西裂了一下,原来李云苏如此依恋邓修翼。
裴世宪镇定了一下心绪,走到了外间。大夫都走了,只有李仁和采蘼在。
他对李仁道:「你们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她有心病,你们都不知道。这不怪你们。你们小姐心思重,聪慧异于同龄人,她的心思不会跟你们说。她可能只会跟邓修翼说,毕竟在教坊司,邓修翼照顾了她一年。今日事,远因我们都不知,近因该是邓修翼给你传了消息,却不给你们小姐写信。他当是收到你们小姐送的礼了,却连一声谢都没有。此非邓修翼所为,定有缘故。如今你们小姐如此,非邓修翼谁也不能解。送你们小姐回京城,不可。接邓修翼来此,亦不可。左右为难。你当务必用尽办法让邓修翼给你们小姐回信,否则如此折磨,你们小姐恐命不久。另,你当去信给二小姐,问问可有线索。我等尚可勉力而为。」
李仁看着裴世宪,眼中含泪道:「裴公子教训的是,是小的疏忽,小的这就去办。谢公子指点之恩。」说完,给裴世宪行了一个大礼。
采蘼亦含着泪,看着裴世宪,眼中仿佛在问:「我能做什麽?」
裴世宪看着采蘼说:「让我陪她一夜吧。」
采蘼看了他很久,从他眼中看出认真,才点了头。
这一陪,便不止一夜。李云苏仿佛封闭了自己,一直就这样躺在了床上,昏睡不醒。若说她死了,她还能喂进糖水去;若说她活着,她听不到任何声音,越有人跟她说话,她越是没有反应。相反只有夜深人静时,她的手才会微微动,眼皮底下的眼珠也会快速地动,还伴随蹙眉。
裴世宪已经习惯昼伏夜出了,因为白天的李云苏便和死了一般。只有夜晚,裴世宪一个人面对李云苏的时候,李云苏似乎还活着。裴世宪隐隐觉得,李云苏就是在等邓修翼的信。因为偶尔裴世宪尝试在李云苏耳边说邓修翼时,她的手指便会动。
……
李仁没有写信回京城,他自己快马加鞭回京了。因为他担心信根本讲不清楚,他必须见到邓修翼,当面跟他说才行。他终于在五月初五日到了槐花胡同,到了以后跟商嬷嬷说了一句,邓修翼到了就叫醒我,然后倒头就睡了。这一觉他足足睡到了五月初七日下午未时,邓修翼坐在他的床前,叫醒了他。
李仁迷迷糊糊中,听到邓修翼温温的声音在唤他,「李仁,醒醒,我到了。」
李仁猛然惊醒坐起,看到邓修翼便大声说:「请邓公子救小姐!」
邓修翼大吃一惊,「你们小姐怎麽了?她不是应该自由自在在游山玩水吗?她遇到什麽事了?是镇北侯抓到她了?」邓修翼快速地把可能发生的事情排了一遍,他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曾达到了扬州发现了她。
「邓公子,小姐昏迷了。」
「她受伤了?中毒了?怎麽会突然昏迷呢?」邓修翼想到去年八月廿日李云苏受伤后的昏迷,他不知道为什麽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李仁便把李云苏收到邓修翼上一封信后的昏迷,和这次去了黄家后的再次昏迷,跟邓修翼详细讲了一遍。
邓修翼呆住了,他竟不知他的狠心,让他的苏苏受到了这麽大的刺激。他亦不知他的苏苏是鼓了多麽大的勇气才去的黄家,而临行出发前他的冷情,给了她多大的打击。
「求邓公子给小姐写信。小姐盼您的信,如盼甘霖。」
「我这就写!」邓修翼慌慌张张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到了书桌前,颤抖着手,研了墨。第一笔落在纸上时,他的手都是抖的。
「云苏亲启:见字如晤。
李仁快马抵京,具言卿近况,吾悔之莫及。卿书及赠物俱已收讫,吾甚爱之,日置床头案上,常携于怀,唯恐暂离。
悔未复卿书,若早知卿当日将往扬州黄家,必疾驰以报。吾深知彼处乃卿心最深之惧痛。吾竟因私念,忘却此事,实乃百身莫赎。今恨不能胁生双翼,飞至卿侧,长跪尘埃,以待君责。
苏苏,彼乃前世劫数,愿卿忘之。今生之人,再也不能伤卿分毫。前世吾未及相伴,今生身虽不能至,心则日日不离。求卿莫以前世之刃,自伤今世之身。卿若摧折,吾心亦碎,此乃世间最烈之刑。唯卿释然,方是赐吾慈悲。
苏苏,望卿速醒,善自珍重。若卿不醒,吾必拼死往扬州,纵因逃宫遭凌迟之刑,吾亦不悔。卿怜吾心,勿使吾至斯境。卿一日未愈,吾寝食难安,唯愿君安好如初。
臣仆邓修翼叩首」
李仁接过信,对邓修翼磕了个头,「求邓公子每信必复!」邓修翼忍着眼泪,快快地点了点头。李仁抓过商嬷嬷备的乾粮,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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