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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

唐时镜恶作剧得逞,面无表情地走了。

至于江典史吩咐他守在屋外,他觉得已无必要——这位色若春花、身如玉树的叶阳大人,看似文质彬彬,真正发起威来只怕能一拳捶死郊外山上的吊睛白额猛虎。

快走出中庭时,他耳朵一动,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官吏狼狈地退出屋门,颧骨上多了一大块被砸出的淤青。

屋内,李檀撸起袖口,火冒三丈:“什么油嘴滑舌的狗东西!竟敢在主人面前自夸‘本钱’雄厚,不要脸!我这把杌凳还是砸得轻了。”

叶阳辞十分无语,给自己斟了一杯罗汉果茶:“他想当‘赛嫪毐’,我这里却是县衙官署,不是控鹤府。”

沸汤斟入茶盏,浮沫荡起,县丞郭三才用杯盖刮了刮。

主簿韩晗坐在他对面,挥退了来报信的小吏,皱眉道:“这个新来的知县,有点门道……叶阳?并非名门望族,朝中也无同姓大官,区区弱冠之年,哪来的这般老辣做派!”

郭县丞年过四旬,鬓发微白,留着三绺美须,平日重视修饰仪容,是个道骨仙风的模样。他手中推着杯盖,白瓷磕出尖脆轻响,说:“本县九年间换了三任知县,郭、韩两家却是数十年不倒,这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韩主簿较他小几岁,瘦得有棱有角,颌下生个黑毛痣,一张驴脸悻悻然:“今日我们怠慢他,本想着趁他年轻生嫩,又没根系,杀一杀新官威风,好叫他之后对我们多有顾忌,不得不倚仗我们。谁想这小子压根不吃这套!他要是发火,倒也好办,我们两家便让他尝尝什么叫举步维艰、令下难行。偏偏他也不得罪郭、韩两家,还放出风声想提携两家后进,取代我们!郭兄,你看眼下该如何收场——”

“他这是反将我们一军,只怕族长听了心动,真起了换血的念头,要扶持郭四象、韩鹿鸣那几个小崽子。”郭县丞拈须思忖片刻,无奈叹口气,“今日迟了,明日一早,我俩就去拜见新任知县吧。”

“真要低头?这头一低,怕是日后都得受制于他了,郭兄三思啊!”韩主簿劝道。

郭县丞道:“未必。年轻人心气高,我们杀不成威,就捧着他。须知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韩主簿转念一想,嘿嘿笑:“是极。”

他拨亮屋内油灯的灯芯,光晕摇曳。

摇曳的光晕在皂隶们的手中点燃。县衙院落中,路灯逐一亮起,离地三尺多高,勉强能照亮石径与两侧草皮。

叶阳辞刚用完晚膳,望了望门外庭院的浮光,吩咐办完差事回来的江典史:“主簿不在,你直接去召集文吏,让他们去架阁库,取九年内的黄、白册与‘鱼鳞图册’来。”

江鸥吃惊道:“大人要亲自调阅本县户口、土地与赋税徭役?这一调就是九年,数量庞大,大人要不先歇息几日,容后让刀笔吏们慢慢整理?”

叶阳辞似笑非笑看他:“容后?那本官还能见到真账簿吗?”

江鸥噎了口气,想起不等交接官印就匆匆落跑的前任知县,说是急症发作,回乡治病,其实他们几人都知道,前知县那是心虚。

此刻他面对这位过分年轻的新知县,真心生出几分钦佩之意,掏心窝子道:“叶阳大人哪,您听小的一句劝——都说‘皇权不下县’,在这一县之中,您就是头顶上的青天,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您只需把郭、韩两家的利益给足了,在任期间就能逍遥似神仙!别看咱们县衙破旧,前几任知县大人的钱袋子可不瘪,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叶阳辞沉默片刻,懒洋洋开口,嗓子还残留着沙哑的余音。他轻声说:“百姓呢?

“乡绅有利益,知县有囊赀——可是百姓呢?”

江鸥嗫嚅难应:“可……世道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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