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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的元器件供应商,因为路途近,运费少,供货时间短。再说我一个山东的工厂,肯定选账期货款条件灵活的供应商,你这样经常压货,拿到钱就压半年的,我合作一次就不想再合作第二次。天长日久,路越走越窄。有一种东北人做生意,就喜欢这种占人家便宜的小聪明,觉得你被我耍了是你缺心眼,与我何干?我做的这个事就是我生意经的一部分,是我世界观的一部分,你跟我做生意,说我什么都行,怎么能质疑我的世界观呢?我就是这么看待这个市场经济世界的,希望你能理解。
现在你随便找一个股民说抚顺钢厂这只股票,凡是投资过的,没有一个不恨得牙根痒痒的。股票连续十几年不分红,后来连续八年财务造假,最后把自己玩成了st股,最近可能又要破产重组了。
田姨当时不懂,她就被分流了。既然手里就两千块钱,孩子要上学,老人要看病,房子要交暖气费,怎么办?
冬天到了,因为一整幢楼还都没交暖气费,热力公司直接把气给停了。东北的房子都是五零的墙面,极寒地区还要修成七五零的墙。一块红砖二十四厘米长,横过来两排这么盖楼,墙面要五十厘米厚,才能扛得住东北的严寒冬季。可是零下三十五度的气温,没有暖气,你就是拿砖头修个金字塔也能把人冻死。厂子已经破产,说是明年春天吸引来资本重组,可是今年冬天怎么过,谁来交今年的采暖费?小年轻看到这可能就要问,你自己住的房子你为什么不交钱?老头老太太们的理由也很充分:采暖费一直都是厂里报销的,这是我们干了一辈子工人,拿着低廉的工资与厂子达成的福利约定。如今,这个约定找不到人来履行,而我们也都老了,不能再工作赚钱了,只能要求有人能为这个约定负责。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组织了二百多人,跑到二道沟铁路边堵铁路。
二道沟就是明朝的那位国防部副部长熊廷弼雪夜过抚顺的路,这条铁路一直通到北京,走的路线跟多尔衮入关一样一样的。
田姨没别的办法,她兜里就这两千块钱,交了一千块钱采暖费,今年这个年怎么过?剩下这一千块钱花完了,一家人靠啥活?她也跟着去堵铁路。人家干了一辈子的老头老太太堵铁路还算有点理由,她这样的就有些发怵,但是女人为母则刚,想到女儿回家裹着三床棉被睡觉,想着家里的墙面上都开始结霜,继而发霉发黑,她也就厚着脸皮参与了。
铁路被人给拦了,好几十个车组就在抚顺或者沈阳的站台上发不了车,很快这事铁道部就知道了,派专员来调查情况,市里区里好几百个干部临时被抽调到现场。都是老头老太太,你动粗肯定不合适,后来好说歹说从露天矿给热力公司补了煤,人家才继续供暖。可供暖归供暖,热力公司说我的水、人力也要钱啊,你们不出钱我只能保持最低温度,室内温度十一二度,凑合够用就行了,大冬天你们就别在屋里光膀子了。
能活就行。
东北人就这样,能活就行。室内温度好歹不是零下了,就没人闹了。在窗户上打个洞,伸出去一根烟囱,屋子里面支起炉子,烧煤取暖,买煤的钱要是没有,路边还有杨树、柳树和山上的白桦树树枝,砍几筐也能熬几天,后来杨树树枝矮的都给砍没了,那就爬房顶上拿绳子绑住锯两端,先把锯扔过树枝,再一个人在房顶上拉,一个人在地上拽,这么砍树枝回家烧。
早几十年都是这样过的,老办法捡起来就能用。
现在念过点书的小孩看苏联刚解体时的纪录片,说俄罗斯人过得如何惨,上岁数的抚顺人都经历过,说你不用看,我给你讲。国有企业的大锅饭被砸了,民营资本还没发育起来,就在那个中间的交接班节骨眼上,所有人都难受,没有钱。
田姨满大街找活儿,有一个门脸只做锅包肉外卖,就两个锅,一个厨子左右手开工炒肉,一个打下手的切里脊肉裹面糊。就这么一个锅包肉打下手的活儿,一个月五百,一个礼拜休一天。
人从来没这么不值钱过。那几年,很多东北人过得都是比较沮丧的。田姨干了半年,每天早上七点上班调面糊,一双筷子咣当咣当搅和到七点半,再切三五十斤的里脊肉片。老板说了,锅包肉的肉片厚度三毫米。啥叫三毫米?大概也就是一根一次性筷子那么厚。一天切两千多片,脖子就这么低着盯案板,一只手扶着肉,一只手下刀。田姨切肉裹面糊,老板起锅左手炸肉片,右手炒肉片,两个人搭配做买卖,她的颈椎病就是这么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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