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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云说:“是我生性散漫,难事权贵。”

她的额头抵在亭中雕满繁复花纹、净不染尘的石板地面上,只觉得宫廷酒酿的后劲儿一阵阵涌上来。

她不喜欢宫廷的酒,初尝清甜绵软,酒劲儿却如绵里藏针,是慢慢醉人的,令人失控而不自知,十分阴险,不似坊间浑酒那样爽利辣口,坦坦荡荡。

石板的凉意令她头脑尚存几分清醒,但她跪在地上的身体却渐渐左摇右摆。

忽然她闻见馥郁雅致的幽香,眼角余光里瞥见大红织罗裙衫一角。她忐忑公主会怪罪,公主却纡尊来扶她:“本宫与你杵臼之交,既不以白衣轻你,你又何必以权贵视我?起来吧,地上凉。”

倚云摇摇晃晃站起来:“那以后咱们……咱们……”

淳安公主说:“如你所求,仍以笔墨相交,绝不拘着你。”

“多谢公主!”倚云向她抱拳深揖,头脑隐隐发热:“公主若真不计较我的身份,其实,其实……”

她想说,其实从萤虽为姜家女、谢氏妻,却一心盼着公主好,希望能辅弼公主。

但她想起临行前从萤的叮嘱:“我知师姐心直口快,但此事关乎这些女孩儿们的前程,你我的委屈都要往后靠,还望师姐说话行事以稳为重,不要冒险。”

于是倚云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苦笑道:“其实……贫道很感激公主。”

“你醉了,”淳安公主叹息一声,“本宫叫人带你去休息。”

倚云跟着侍应女官走出亭,绕进一处庭院,有人为她洗手净面,将她扶在和软如云的榻上休息。倚云从未躺过如此舒适的地方,被袅袅兰薰一烘,眼皮一拢便睡着了。

侍应女官将她的表现去回禀公主,公主仍在亭中独饮,甘久上前为她捏肩。

听罢女官的话,甘久有些不满道:“叫她陪侍殿下,她自己却先饮醉,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属下一定派人好好教她。”

公主闻言笑了笑,对甘久道:“不必教了,这是只山林野鸟,不作笼中鸣。”

甘久说:“属下看她是粗鄙村妇,反正这世上不想侍奉公主的人,要么立身不正,要么有眼无珠!”

淳安公主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这落樨山人鄙权远贵,却对朝堂之事十分清楚,今日虽只寥寥数言,心思缜密却不输本宫大力栽培的幕僚,她这人真是十分奇怪。”

甘久当即警惕:“殿下怀疑她是伪货?”

淳安公主摇头:“细节都对得上,何况本宫看她十分性直,不像有图谋的人。”

甘久略有期待地问:“那殿下是不喜欢她?”

淳安公主笑了:“不,本宫十分喜欢。”

倚云直爽的性格和干净的出身,都很合公主的心意,即使她不是落樨山人,淳安公主也愿意一交,只是……

淳安公主摸出袖中诗牌,上面是落樨山人劝她不要以身饲虎的那番话,字字珠玉,直敲在她的心上,既为她解惑,也令她舒心。

只是她从前误以为,落樨山人是个敏锐慧彻、心存大业的君子谋士。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淳安公主心中叹息,对甘久吩咐道:“命人备百两黄金,待倚云醒了酒,送她出府去吧,另外,名单上这些儒师,你派人去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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