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二章:蛇妖之诱(1 / 2)

加入书签

第二章:蛇妖之诱

时光在焦灼与无力感中缓慢流逝,如同凝结的冰河。接连数日,冷言梅几乎耗尽心神,尝试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他将自身最精纯丶蕴含着生机的梅木本源灵力,毫不吝惜地丶源源不断地渡入寒默语的灵核深处,那灵力清冷而温润,带着安抚与疗愈的特性,寻常伤势在此滋养下早已复原,然而对上那道诡异的裂痕,却如同冰雪投入深不见底的幽潭,仅能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转瞬便被那裂痕中隐藏的吞噬之力化解丶吸收,收效甚微得令人绝望。

他不甘心,又在夜半子时,月华最盛之际,飞身至山谷最高处,引动太阴精粹,将那如银纱般清冷的月辉凝聚成实质的光缕,一丝丝导入玄石;晨曦微露之时,他踏遍谷中每一个角落,收集那些沾染了第一缕朝阳生气的丶最纯净的露珠,以灵力炼化为晶莹的灵液,滋润石体;他甚至冒险深入山谷灵脉源头,在那万年冰层之下,寻得几块孕育了千年丶温润剔透的灵玉,试图以其蕴含的温和浑厚的地脉灵力,滋养丶稳固那动摇的灵核。

然而,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尝试,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残酷的结果——徒劳。

那道幽暗的裂痕,如同最顽固的附骨之疽,死死盘踞在寒默语灵核的最深处,不仅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丶却又无比坚定丶无法忽视的速度,一点点地蚕食着周围稳定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扩张着它那狰狞的版图。寒默语传递来的灵识波动,依旧在竭力地丶近乎笨拙地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平稳与安抚,但冷言梅与他灵识相连,如何能感觉不到?那平稳波动之下,原本如同大地般厚重坚实的根基,正在不可逆转地变得虚浮丶动摇,彷佛一座正在从内部悄然沙化的巨塔。

「够了!」

这日黄昏,残阳如血,将雪谷染上一层不祥的橘红色。当冷言梅再一次不顾自身已然虚弱的状态,强行催动起所剩不多的本源灵力,指尖闪烁着近乎燃烧般的炽亮光芒,试图孤注一掷地压制那裂痕时,一股强悍却难掩虚弱与焦躁的意念,猛地从巨石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将他的灵力硬生生阻隔在外!

冷言梅被这股带着痛心与阻止意味的意念震得踉跄後退半步,抬起那张因连日消耗而愈发苍白透明丶几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脉络的脸。那双琉璃褐色的眼眸中,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光芒。「不够!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只要我还有一分力气,我便不能……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这样吞噬你!蚕食你!」

巨石内部传来一阵剧烈而不稳的震颤,那是寒默语无声的怒吼与深切入骨的心痛,灵力波动混乱地冲击着石体,发出低沉的嗡鸣。「停手……言梅……求你了……你会伤到自己……本源……你的本源在损耗……」 那断断续续丶充满了痛苦与哀求的意念,如同最沉重的冰锤,狠狠砸在冷言梅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头。

看着这块陪伴了他无数寂寞岁月丶给予他唯一温暖与回应的玄石,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丶那种既想拚命保护他却又无力阻止自身不断衰弱的巨大痛苦与无奈,一股冰冷刺骨丶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感,如同沼泽中的黑色泥泞,缓缓地丶无情地淹没了他的理智与坚持。

他不能再这样徒劳地等下去了。必须寻求外力,必须找到根治之法!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铅云低垂,彷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冷言梅静静地站立於巨石之前,声音异常平静,却如同冰封的湖面,其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与不容置疑的决断。「默语,我需离开山谷一段时日。」

他已经换下平日那身宽松飘逸的素白长袍,改为一袭更为利落紧窄的白色劲装,银白如雪的长发也不再披散,而是用一截形态古拙丶带着几点含苞梅蕾的梅枝,简单而牢固地挽起,露出了线条优美却因紧绷而显得有些脆弱的颈项。周身萦绕的冷冽梅香,此刻也收敛了平日的清幽,带上了一丝孤注一掷的丶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锐利气息。

巨石内部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爆发出强烈至极的反对与焦灼意念,那波动混乱而激烈,甚至引动了周围地面的积雪与细小石子都微微震动跳跃起来。

「不……不可!危险……谷外……未知……那些窥探……」 寒默语的灵识前所未有的急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慌,彷佛预感到他这一去,便将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正因危险,我才更非去不可!」冷言梅罕见地提高了声调,打断了他那充满忧虑的意念,眼神坚毅如万古不化的寒冰,直视着玄石深处,彷佛能穿透坚硬的石壳,看到那动摇的灵核。「你的灵核裂痕,绝非寻常修炼偏差或反噬所致!其性质诡异阴毒,凭我之力已无法遏制,更遑论修复!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有此恶症,必有救治之法。我需去寻找对症的灵药,或是寻访那些见多识广丶或许知晓此道根源的高人异士!」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哽咽,迈步上前,将微凉的额头轻轻抵在粗糙而依旧带着温厚气息的石面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丶细微的颤抖。「默语,相信我。我绝不会……绝不会让你有事。等我回来。」

寒默语的灵识波动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与无边的痛苦漩涡之中。他宁愿自身灵核彻底碎裂,化作齑粉,也绝不愿冷言梅为他踏出这片相对安全的山谷,去面对外面那个充满未知与恶意的世界。但他同时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的状况正在以一种令人无力的速度,不可逆转地恶化下去,那裂痕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不停地吞噬着他的生机。他更深知,冷言梅外表看似清冷疏离,实则内心执拗无比,一旦做出了决定,便是九头牛也难以拉回。

漫长而煎熬的沉默在两者之间蔓延,只有风雪之声不绝於耳。

最终,那混乱而激烈的波动,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缓缓地丶艰难地平息下来,化作一股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默许。一股微弱却无比坚定丶充满了无尽担忧与不舍的意念,如同游丝般传递过来,紧紧缠绕住冷言梅的灵识:「……万事……小心……一定……回来……」

冷言梅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墨色沉凝丶纹路古拙的巨石,彷佛要将它的每一寸轮廓丶每一道承载了无数记忆的纹理,都牢牢地丶永久地刻入自己的灵魂深处。随即,他猛地转身,再也没有回头,身形化作一道凄冷而决绝的流光,如同逆射的流星,朝着山谷之外那茫茫未知的天地,疾驰而去。

山谷之外的世界,与谷内那片被灵力守护的净土截然不同。灵气驳杂混乱,充斥着各种生灵混杂的气息,远不如谷中纯净安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丶属於尘世的浮躁与荒芜。

冷言梅依照记忆中那缕阴冷窥视气息最後残留的方向,凭藉着草木精灵对气息天生的敏锐,一路追寻。他身形如风,迅捷如电,掠过枯黄的荒原丶越过死寂的枯林,那头银白的长发在疾驰中划过一道道冰冷的弧线,成为这片灰暗凋敝天地间一抹突兀而惊心动魄的亮色。

数日不眠不休的追寻,凭藉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应,冷言梅终於在一片地势险恶丶弥漫着浓郁不散丶带着腐败甜腻气息的五彩瘴气的山岭之前,停下了脚步。这里的气息与那日他在谷中感应到的窥视感同源,甚至更加浓烈丶更加阴湿黏腻,带着蛇类特有的腥甜与古老草木腐败後混合的丶令人作呕的异味,彷佛是某种庞大巢穴的入口。

他精致的眉头紧紧蹙起,周身自动泛起一层淡淡的丶带着清冽梅香的莹润灵光,将那些试图侵袭过来的污浊瘴气与不祥气息隔绝在外。正当他凝聚心神,准备释放出灵识,更仔细地探查这片区域时,一个慵懒而充满磁性丶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戏谑与惊喜的嗓音,突兀地丶彷佛贴着他耳廓般,在他身後极近处响起。

「呵……我还道是哪阵罕见的香风,竟能穿透我这万蛇窟外的重重迷障,原来……是将你这冰雕雪琢丶不似凡尘应有的可人儿,吹到我这荒僻陋居来了?」

冷言梅心中一凛,猛地转身,瞳孔因戒备而急剧收缩,周身灵光瞬间变得锐利。

只见不远处一方形状狰狞丶如同盘踞巨蟒的怪石顶端,不知何时,竟悠然倚坐着一个身影。来人有着一头深郁如潭底水藻的长发,泛着湿润而幽暗的光泽,仅用一枚看似简陋丶却萦绕着不祥黑气的苍白骨簪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於线条冷硬的颊边,更添几分邪气与不羁。其肤色是一种冷调的白,隐隐透着青灰,如同月光下蛇类的腹部,流动着一种非人的丶珍珠般的诡异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生就一双上挑的丶线条流畅而凌厉的狭长凤眼,瞳孔竟是如同爬行动物般的丶令人不安的竖立金黄色,流转间妖异魅惑,彷佛能摄人心魄。唇瓣极薄,颜色却艳丽如刚刚饮过鲜血,此刻正勾着一抹锋利而充满危险意味的玩味笑意。他身着一袭墨绿近黑的丝绸长袍,质地光滑,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暗沉光泽,宽松的衣襟随意滑落,毫不避讳地露出精致锁骨与大片苍白却肌理分明丶蕴含着爆发力的胸膛。周身散发着的,正是冷言梅曾经感应到的那股阴湿草木与甜腻腥气混合的丶独特而强烈的异香。

正是这片地域的主人,蛇妖——玄璃。

他姿态慵懒舒展,如同蛇类盘踞於自己的领地,浑身上下每一个线条都透着漫不经心的优雅,但那双金黄的竖瞳却如同最精准的锁链,紧紧地丶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贪婪,锁定在冷言梅身上,每一个细微的眼神流转与轻缓的吐息,皆充满了强烈的侵略性与势在必得的掌控欲。

「怎麽?不过数日未见,梅君便不认得我了?」玄璃见冷言梅只是冷然戒备,并不答话,便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黏稠的诱惑力,「前些时日,於你那幽谷之外,遥遥望见梅君独立风雪之中的绝世风姿,可是令我……心驰神往,念念不忘至今啊。」 他话语中的暧昧与觊觎,几乎化为实质。

冷言梅心头沉郁更甚,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他没想到,那日的窥视者不仅实力强悍,而且如此毫不掩饰其恶意与目的。他清冷的眸光如冰刃般扫过玄璃那张妖异俊美的脸,声音如同冻泉撞击冰层,不带丝毫温度:「阁下便是此地之主?前番窥探我山谷的,也是你?」

「不错,正是在下。」玄璃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单手支颐,目光饶富兴味地丶近乎贪婪地在冷言梅银白如月华的发丝丶剔透如冰雪的肌肤丶以及被劲装勾勒出的劲瘦腰肢上细细流连,彷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此处乃我玄璃的洞府,万蛇窟。方圆百里,皆是我的领地。梅君今日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这陋室蓬荜生辉。不知所为何事?总不会……是专程来欣赏我这简陋居所,或是来责问我那日唐突之举的吧?」 他那带着无形钩子般的目光,让冷言梅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与不适,肌肤上彷佛有冰冷的蛇信在缓缓舔舐。

但想到寒默语灵核上那不断扩散的裂痕,想到那日益微弱的灵识波动,冷言梅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与翻涌的恶心感,开门见山,直接道明来意:「听闻阁下在此地盘踞日久,见多识广,且神通广大。在下有一至交,灵核受损,出现诡异裂痕,不断扩散,吞噬本源,寻常滋养修复之法皆无效。特来请教,阁下可知此症根源,或有救治之法?」

「灵核裂痕?」玄璃金黄的竖瞳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了然与算计的精光,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如同猫捉老鼠般玩弄着对方的焦虑,「这可是修行者的大忌啊……触及根本,动摇性命。轻则修为尽废,灵智蒙尘,重则……灵识湮灭,形神俱散,彻底归於天地。听梅君描述,你那至交的情况,怕是……已然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喽。」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惋惜,眼神却分明是幸灾乐祸。

「阁下既有此断言,想必对其根源与救治之道,有所知晓?」冷言梅强忍着对方语气中的恶意,上前一步,那双极淡的琉璃褐色眼眸紧紧盯着玄璃,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找出破绽或真实信息。他周身冷冽的梅香因内心的急切与愤怒而不受控制地稍稍浓郁丶扩散了几分。

玄璃彷佛极为享受这股因情绪波动而愈发清晰的冷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近乎迷醉的神情,随即又伸出猩红的舌尖,极具暗示性地舔了舔自己艳红的薄唇,笑容愈发深邃而危险。「办法嘛……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他故意停顿下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冷言梅那双清冷眼眸中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深重忧虑,如同品味着最美妙的佳酿。

直到冷言梅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指尖因紧握而微微发白时,玄璃才彷佛施舍般,缓缓说道:「灵核之伤,乃触及生命本源。寻常灵药丶灵力滋补,不过是隔靴搔痒,甚至可能加速其崩溃。需得以蕴含天地最本源生机之力的稀世奇珍,方有可能重塑灵核结构,弥合裂痕,稳固根本。」

「何种奇珍?何处可寻?」冷言梅立刻追问,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丶具体的希望而猛地收紧,加速跳动起来,彷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玄璃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挥,一个约莫巴掌大小丶材质非金非玉丶通体墨黑丶表面刻满了诡异蠕动蛇形纹路的匣子,凭空出现在他苍白的掌心之中。那匣子散发着幽幽的丶令人不安的寒光,彷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他并未立即打开,只是用修长而带着尖锐指甲的指尖,如同爱抚情人的肌肤般,轻轻地丶缓慢地摩挲着冰凉的匣面,目光却始终如同最粘稠的蛛网,缠绕在冷言梅身上。

「此物,便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稀世奇珍——」玄璃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其名『凝魄仙露』。」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冷言梅瞬间亮起又强自压抑的眼神,才继续道:「据传,乃集天地间至纯月华精髓丶陨落星辰之泪,辅以地脉深处万年石钟乳之灵韵,於极阴极寒之地,汇聚方圆千里灵气,孕育千年,方有可能凝结出这麽一滴。其内蕴含无上造化生机,有重塑灵核丶修复本源丶起死回生之效,对於灵核之伤,可谓是对症下药,万无一失。」

凝魄仙露!

冷言梅的目光瞬间被那墨色匣子牢牢吸住,几乎无法移开。即使隔着那层显然设有禁制的匣子,他身为草木精灵对生机的极度敏锐感知,也能清晰地捕捉到其中蕴含的那股磅礴而纯净丶彷佛来自天地初开时的本源生机之力!那气息温润厚重,与寒默语的土行灵力本源隐隐相合,正是目前所能想到的丶最对症丶最有可能扭转乾坤的灵药!他几乎能百分百肯定,此物定能遏制甚至修复寒默语灵核上那该死的裂痕!

巨大的希望带来瞬间的眩晕,但冷言梅残存的理智立刻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寒,甚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如同结了一层冰壳:「如此稀世奇珍,阁下想必不会轻易予人。条件为何?直言吧。」

他深知,眼前这蛇妖从现身开始,那充满侵略丶占有与玩弄意味的目光,早已将他的龌龊心思暴露无遗。拿出如此珍贵之物,所图必然更大。

玄璃对於他的冷静与直接似乎颇为欣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磁性,在寂静的山岭间回荡,显得格外诡异。「梅君果然是个通透的妙人,省去了许多无谓的试探与周旋。」他金黄的竖瞳微微眯起,如同盯上猎物丶即将发出致命一击的毒蛇,光芒锐利而贪婪,「我确实……有个小小的条件。」

他站起身,墨绿近黑的华丽长袍曳地,步履无声却带着强大压迫感地缓缓走向冷言梅,周身那阴湿甜腻的异香随着他的靠近而愈发浓烈,几乎要盖过冷言梅身上的冷梅幽香。「我对梅君,可谓是一见倾心,渴求相伴已久,日夜思之如狂。」他的话语直白而露骨,充满了淫靡的气息,「只需梅君应允,留在我这万蛇窟中,陪伴我七夜。七夜之後,无论结果如何,这匣中之物——『凝魄仙露』,我玄璃必当双手奉上,绝不食言。」

他特意重重强调了「陪伴」二字,其中蕴含的强制丶占有与势在必得,赤裸裸地毫不掩饰,如同毒蛇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冷言梅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比他自身的银发还要苍白,毫无血色。他周身的空气彷佛被瞬间抽空,凝固成了坚硬的冰块,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爆炸开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冰封了他的思维。

他预想过对方可能会索要其他珍稀的宝物丶或是让他去完成某些极度危险甚至违背原则的任务,却万万没有想到,玄璃提出的,竟是如此卑劣丶如此折辱人格丶践踏他所有骄傲与尊严的条件!这比杀了他,更让他感到痛苦与恶心!

「痴心妄想!」冰冷的字眼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从冷言梅因极度愤怒而紧咬的齿缝间,一个一个地迸射出来。他身形挺得笔直,如同暴风雪中宁折不弯的孤傲雪梅,那双琉璃褐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屈辱丶愤怒与鄙夷的熊熊火焰,几乎要将眼前这无耻的蛇妖焚为灰烬!「玄璃!你休要在此辱我!我冷言梅纵然身死道消,也绝不受此胁迫,践踏自身!」

「辱你?胁迫?」玄璃彷佛听到了什麽极其荒谬的笑话,非但不怒,反而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冷言梅的是冰冷的梅香,而玄璃的则是带着腥甜的热气。他微微垂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欣赏着冷言梅因极致愤怒而微微泛红丶更添艳色的眼尾,金黄竖瞳中满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毫不动摇的贪婪。「我这分明是怜你丶爱你,予你一个拯救至交的良机。用你区区七夜相伴,换你那位至交一条宝贵的性命,挽狂澜於既倒,这笔交易,梅君细细思量,难道不划算吗?何等廉价的付出,换取无价的生机。」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黑气,几乎要触碰到冷言梅那冰冷如玉丶线条优美的下颌,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魔咒,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冷言梅最脆弱的神经上:「想想吧,梅君……好好想想你那命悬一线丶时日无多的至交吧……没有这凝魄仙露,他那受损的灵核,还能撑多久?三日?五日?还是就在下一刻,便彻底碎裂,灵识化作飞灰,永远消散於天地之间?你与他相伴无数岁月,情深义重,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彻底的毁灭,而你却因为这可笑的尊严,袖手旁观,抱憾终身?」

玄璃的话,如同世间最锋利丶最恶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丶狠狠地刺入了冷言梅心中最脆弱丶最恐惧丶最不设防的柔软之地。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寒默语灵核彻底碎裂丶那庞大玄石失去所有温润光泽与生机丶化作冰冷死寂凡石的恐怖情景……浮现出那沉稳温厚丶与他相依为命无数年的灵识波动,彻底归於永恒死寂丶再也无法回应他的绝望画面……

一股窒息般的丶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巨蟒般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尊严丶骄傲丶清白……与默语的性命……

冷言梅挺得笔直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总是如同雪中青松般宁折不弯的脊梁,在这一刻,彷佛承受了整个世界的重量与恶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丶细微的咯吱声,微微地丶屈辱地弯曲了一个弧度。他闭上了眼睛,长而浓密的银白眼睫如同被狂风骤雨侵袭的蝶翼,剧烈地丶脆弱地颤动着,竭力掩盖住眸中翻江倒海的痛苦丶挣扎与濒临崩溃的绝望。

玄璃好整以暇地丶充满耐心地看着他,如同最顶级的猎手,欣赏着猎物在精心编织的罗网中进行最後的丶无力的挣扎。他知道,胜负已定。这株清冷高傲丶不染尘埃的梅树精,为了那块愚蠢的石头,终将向他低下那颗骄傲的头颅,献上一切。

漫长的沉默,如同亘古不化的冰河,横亘在两人之间。山谷外呼啸的寒风,似乎也在此刻识趣地静止消音。万籁俱寂,只剩下冷言梅那压抑到了极点丶因而显得格外急促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玄璃那带着玩味丶期待与一丝残忍满足感的轻微吐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瞬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

终於,在彷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挣扎後,冷言梅缓缓地丶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冷如琉璃丶澄澈如冰湖的眼眸,此刻彷佛被无尽的灰烬与尘埃所蒙蔽,彻底失去了往日所有的灵动与光彩,只剩下无边的疲惫丶空洞与……一种令人心碎的屈从。他所有的骄傲丶所有的坚持丶所有身为草木精灵与生俱来的洁癖与尊严,在寒默语可能彻底消散的丶巨大的恐惧与绝望面前,被无情地丶彻底地碾压成了齑粉,随风而散。

他抬起那只骨节分明丶曾经只愿轻抚梅枝与玄石丶不染尘埃的手,此刻却如同承载了千钧重担,带着无法抑制的丶剧烈的颤抖,缓缓地丶艰难地抬了起来,指向玄璃手中那个决定着命运的墨色匣子。他的声音沙哑乾涩得几乎不成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从被碾碎的自尊与希望的废墟中,艰难地挖掘出来。

「……仙露……先……给我……」

他试图做最後的坚持,哪怕只是先拿到东西,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主动权。

玄璃脸上瞬间绽开一个胜利的丶近乎残忍而肆意的笑容。他并未直接将匣子交出,而是慢条斯理地丶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将其稳稳托在掌心,递到冷言梅触手可及的面前,金黄的竖瞳如同最牢固的锁链,紧紧锁着对方那张苍白丶绝美却写满了屈辱与绝望的面容。

「梅君,你这可是……亲口答应了?」他需要一个明确的丶口头的承诺,他要亲耳听到这株高傲雪梅的屈服。

冷言梅没有再看那令他作呕的丶充满占有欲的笑容,他的目光彷佛被钉死了一般,死死地丶空洞地盯着那个承载着唯一生机丶却也代表着无尽屈辱的墨色匣子。他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後一丝力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呕吐感,以及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部撕裂的丶火烧火燎的屈辱与自我厌弃。

那只颤抖的丶苍白的手,终於,还是带着宿命般的沉重,缓缓地丶艰难地,朝着那个决定了他与寒默语未来命运的匣子,伸了过去。

冰凉的指尖,终於,无可挽回地,触碰到了那同样冰凉丶刻满蛇纹的匣身。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瓶,用自身尊严与自由换来的……凝魄仙露。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