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2 / 2)
第二拳,周云帆作势对谭文彬打出,谭文彬可没有润生那种体魄,这断肢一拳硬吃的话,必然受重伤,心里来自小远哥的声音响起后,即刻后退。
只是,周云帆这次是虚晃一枪,他左臂并未崩裂,三合一一下子去了俩,他开始全力朝着宝塔大门方向冲刺。
这应该是一种令他本人都感到绝望的冲刺,因为一直在守门的,是陈曦鸢。
周云帆肯定能瞧出来,这位,才是众人之中,实力最强的那一个。
自己,是不可能冲出这位把守的大门的,可困兽犹斗,就体现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再拼一下,挣一把。
陈曦鸢正准备展开自己的域其实,如果让她一开始就加入战局,两轮战斗,都肯定能结束得很快。
但是,陈曦鸢还是低估了李追远的谨慎。
少年让她守门,就绝不会让她分心。
无论是否真的存在,反正,在李追远的脑海形势图中,宝塔外面,一直有一位站在阴影处的老道长,正闭着眼,聆听着里头的动静。
把陈曦鸢摆在靠大门位置,一直未让她发出战斗动静,就是李追远给那位老道长摆出的一张明牌。
即使有黑暗为你做遮掩,可你只要无法一击必杀,被迟缓住,等自己这边喊出身份,你就没有瞒过因果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诚然,这很可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说不得是在与空气斗智斗勇,但李追远仍旧愿意这麽做。
所以,陈曦鸢还是没有等到让自己出手的机会,她的域还没打开,那边的林书友,就已经将四根符针插入自己体内。
李追远宁愿让林书友透支一下,也不愿意自己的警戒线出现缺口。
白鹤真君冲了上来,追上了周云帆,一挥出的同时,还带着九把三叉戟虚影。
「啊!!!
周云帆内心的屈,几乎要炸了出来,因为对方连最后绝望拼一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自己留。
拳头与金对撞,另一条臂膀崩裂,可怕的力道让白鹤真君手中的金脱离倒飞出去,那些三叉戟虚影也随之消散。
可周云帆的冲势也被止住,白鹤真君跟跑后退数步后,举着另一把金,继续冲杀上来。
成功阻滞后,润生和谭文彬也包夹上来,失去双臂的周云帆,等于一架精密的人偶仪器失去了两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三人的攻击,不断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眼晴通红,看着一直站在那儿的少年。
父亲躺在床上,经常做梦魔丶说胡话。
说的最多的就是:「秦家人绝望秦家人—绝望柳奶奶在秦叔重伤奄奄一息回来的那晚,膝上横着一把剑,一个人在门口坐了一夜。
她之所以能忍下这口气,吞下这份委屈,一是为了顾及两家龙王门庭的最后一点馀晖,二是秦叔虽然被算计围攻,但秦叔,是杀出重围的。
这里的「杀」,是真的杀。
本以为手拿把掐的一场围猎,反倒是看着已方人一个一个被那位秦家人打死打碎,很多人的心境,在那一刻崩溃。
此时,周云帆体会到了与自己父亲当时一样的感觉,虽然方式是相反的,但绝望的感觉是一致的。
到最后,伴随着周云帆身体的快速扭曲,一道白光闪现,巨大的轰鸣声随之传来。
润生丶林书友和谭文彬快速后退,李追远目光扫向四周,双手举起后,向身前一拉,同时喊道:
「去外面守门!」
陈曦鸢不做犹豫,闪身而出,站在了宝塔门外。
宝塔内,一座座楼梯从空中落下,将周云帆围住,爆炸造成了剧烈的破坏,但大部分都还是被这些遮挡物给抵消。
「呼———」
润生身上有些血迹,一点外伤,问题不算严重。
谭文彬扶住腿脚有些发软的林书友,问道:「怎麽样?」
林书友:「彬哥,我需要缓一会儿。」
谭文彬:「喝罐——」
提到这一茬时,谭文彬才记起,林书友包里带的健力宝,全都输给了那位陈姑娘,
谭文彬就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罐,「噗」一声打开,递给林书友。
只是简单的补充糖分,对他们现在的恢复很有限,但因为小远哥有这个习惯,所以战斗受伤后来一罐,能给他们提供巨大的情绪价值。
林书友拿出一把药丸,丢入嘴里,边咀嚼边借着饮料服下。
谭文彬:「不是咱家自己做的?」
桃林下的药园有了稳定产出后,老田头开始制药,阿璃也会跟着一起做。
林书友:「是上次三只眼给我的『最后一颗」,还剩两把,家里做的我留着,想着把三只眼给的先吃了,怕放久了失了药效过期。」
谭文彬:「很对。」
站在门外的陈曦鸢,本想回头说一句,如果刚刚让她出手的话,可以有概率让他连自爆的机会都没有,但她这次,学会了闭嘴。
没人喜欢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接下来都会成为笨蛋证供。
李追远走出塔门,站在了陈曦鸢身侧。
门外,有一个大坑,那是先前叫阿惠的机关人偶对着矮胖老人自爆时所产生的。
不远处,还躺着矮胖老人零碎的残尸,连象徵着筋脉的金丝也被抽了出来,现在就放在润生的包里。
阿红和阿青,在面对先前两个老家伙的同时出手时,一个被打碎一个被切碎。
地上,还算完整的一具尸体,就是丁洛香。
此时,外面漆黑一片。
而且比先前,黑得更加浓稠,应该是虞家祖宅内部的某处地方又发生了什麽变故,使得这儿的妖怨浓度进一步提升了。
这很正常,不可能只有自己这里在忙活,其它地方肯定也有人在专注着自己的机缘,闹出不小的动静。
李追远撤去自身所有防御手段,深深地吸了口气。
陈曦鸢也跟着撤去防御,吸了吸,只觉得这股血腥味让人本能作呕。
「小弟弟,这个很好闻麽?」
李追远:「要是这里的妖怨浓度能再提升十倍,就好了。」
现在的浓度还远远不够,李追远想要那种可以直接影响到人情绪的怨念,这样自己就可以将自身作为媒介,将它们转化为意识深处鱼塘里的饲料。
这种机遇,可遇而不可求,也就只有此时的虞家,才能短时间内被屠戮如此多的妖兽,妖血与怨念融合,制造出此等规模。
陈曦鸢:
「这里应该会有妖怨最浓郁的地方,比如很多头强大妖兽集体战死的区域,但十倍浓度的话已经不是单纯影响到人心智了,而是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产生妖化。
不过小弟弟你可以在我的域里,以我的域来保护你的身体,这样你就可以进入那种区域了。」
李追远:「谢谢姐姐。」
陈曦鸢先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片刻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声谢,是该给的。
因为如果这里真有这种区域且自己想深入的话,自己体魄不够强硬,必须得有陈曦鸢的保护,
而且陈曦鸢也会因此,承受极大压力,甚至她的域,都会因此产生损伤,等于是伤她根基。
陈姑娘可以不在乎,但李追远不能装不懂。
李追远:「开个灯吧。」
陈曦鸢:「哦。」
域被打开,将少年和附近一大块区域,都囊括了进去。
一团团小型火焰升腾,在四周游荡,将这块区域照得透亮。
陈曦鸢注意到,少年在自己的域开启后,对着宝塔大门西侧,挥手丢了几杆黑色小阵旗,布置了一个简易隔绝阵法。
见惯了小弟弟挥手随意布置阵法的手段后,再见小弟弟用阵旗布阵,陈曦鸢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了,虽然后者,才是最正常的布阵方式,
谭文彬和润生手里拿着手电筒走出来,但探照灯的照明幅度很微弱,只能堪堪照到身前两米。
也就是陈曦鸢的域很是特殊,能屏蔽周围环境,就算是以术法或者器具照明,怕是也就只能比手电筒强那麽一点点。
老东西们,这会儿应该是真开心了,能将远程攻击手段,变为身前数米。
很可能就是自己先前在宝塔里的那番功夫,已经有不止一个团队死在了老东西们的手里。
既然不知道自家晚辈是否安全,那不如竭尽全力,去屠其他家晚辈。
谭文彬蹲下来,开始检查丁洛香的户体。
先前大家站塔门外等着里头的周云帆感悟完毕,并未顺手摸尸。
说到底,摸尸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当着人家关系人的面摸人家的尸体,是真的不好看。
不过,当人家关系人都死了后,就没关系了,反正没人看。
「喉。」
摸完后,谭文彬叹了口气。
「小远哥,空了。」
石门后靠着身上的器具保命了一次,塔门前为了帮里面的周云帆护法又拼了一次,就算丁洛香身上的好东西再多,也已被清空。
这也是她还能保存下全尸的最大原因。
陈曦鸢提醒道:「我记得她身上的这件裙子,材质很特殊,被撑起来后,还能进行防御,然后还能再缩回去。」
谭文彬摸了摸鼻尖:
「咳,我是打算等你背过身去往外走时再脱衣服的。」
陈曦鸢:「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没必要穷讲究,我来吧。」
谭文彬摆了摆手:「开玩笑的,这裙子我第一时间就检查过了,好像是使用次数有限,超过限制次数再回收回去后,就变成普通的裙子了。」
「真的?」陈曦鸢指尖一勾,在她的域里,丁洛香身上的白裙一角裂开,真是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了,「还真是。」
谭文彬:「可惜了。」
李追远没有走,而是继续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丁洛香。
陈曦鸢:「没事,小弟弟,姐姐在陈家祖宅的房间里,有个衣柜,里面放着的是祭祀时穿的正装,好像两件带特殊材质的,你去我陈家祖宅偷东西时,顺手去姐姐闺房里翻一翻。」
谭文彬:「陈姐姐局气!」
陈曦莺:「几件衣服罢了,算不得什麽。」
李追远保持着姿势,仍旧没动,
陈曦鸢目光狐疑地顺着少年的目光,再次看向丁洛香的尸体。
可怎麽看,都看不出什麽异常,她只得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胳膊:「怎麽了?」
谭文彬摇摇头。
陈曦鸢:「你们不是连了麽?」
谭文彬:「已经断了。」
红线连接不能持续太久,要不然小远哥的消耗会很大。
陈曦鸢笑了,这种没被「孤立」的感觉,真好。
李追远开口道:「再不起来,我就要毁尸灭迹了。」
丁洛香的尸体没有丝毫变化。
李追远:「润生哥,拍碎。」
润生举起了铲子。
死去的丁洛香,在此时睁开了眼。
她的双眼里,一片白色,只留下那极小的黑点。
这样的眼眸,一般只在死倒身上能看到。
而且,伴随着她的睁眼,即使是死去后仍旧白皙的皮肤,先是变得充盈而后膨胀,渐渐开始有浓稠的液体渗透出来,缓缓铺出。
这真的是,死倒的气息。
僵尸比较罕见,形成难度也更高,死倒则与之相反,稍微有点门道的玄门中人,都有着将普通人户体快速催化成死倒的法子。
只不过,刚成型的死倒,普遍实力很微弱。
若是在乡野间还好,可眼下虞家的环境里,不管是哪伙人面前忽然出现一头死倒,都可抬手就灭。
但这具死倒明显不同,丁洛香的尸体开始剧烈挣扎,明显比普通的死倒要强劲得多,而且她虽然溢出了水分,但量并不大,整具尸体仍被「固定」着。
并且,她身上浮现出一根根白色的「筋」。
谭文彬:「白裙里的特殊材质,被她偷偷吸收进身体里了!」
将白裙这件宝物内核抽离,用以捆缚加固自己的躯体,提高这具死倒的上限,不得不说,他真的想得很全面。
大概率,周云帆在给「心爱之人」制作这件裙子时,就已经预备着这一手了。
丁洛香确实挺可怜的,生前被这个男人利用也就罢了,连她死后的价值,这个男人也要将其榨乾。
陈曦鸢:「还是他?他,怎麽这麽难死啊?」
见过难杀的人,但这麽难杀的,陈曦鸢还是第一次见。
李追远:「不,他已经死了,此时这头死倒里的,只是周云帆的记忆。」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顿时一变,修改移植记忆的能力,本该是虞天南最后镇压的那头强大邪崇的手段,在那头邪票的残留给李追远镇杀后,目前已知的,只有那条老狗还会。
因为它明显对虞地北,使用了一样的手段。
现在,周云帆也会,说明周云帆和那条老狗,早有联系。
再联想到一开始,周云帆这个团队就在投靠虞家的团队中,起初还以为他们是与己方一样,故意洗黑身份企图换个方式进入虞家的,没想到,他们本身就是黑的。
丁洛香她们可能不知道,但周云帆必然清楚。
谭文彬:「小远哥,周云帆是不是早早地就将自己记忆封存在自己未婚妻身体里,只等她未婚妻死后,一连串的后手就会出现,身体会变成死倒,记忆则会被自己覆盖?」
陈曦鸢:「是真的狠。」
同时,陈曦鸢也明白过来,为什麽先前战斗到最后时刻时,少年要一边施展机关术压制爆炸威力一边还得喊自己去门外守门。
因为只有她站在门外,才能保证这具死倒没办法逃跑,只能装死。
忽然间,更为剧烈的挣扎开始,但伴随着陈曦鸢手掌下压,靠着域,这头新晋死倒,被镇压得死死的。
丁洛香停止挣扎,眼里的两个黑点,上下移动,她的喉结蠕动之下,发出咸湿粘润的声音:
「你们是谁.不洛香死了是你们杀了她你们—还杀了我?
我要找—找元宝大人—元宝大人救我—救我—我要去找元宝大人—
元宝,是虞天南给那条老狗取的名字。
陈曦鸢面露失望,看来,这记忆的确是以前封存的,所以周云帆不认识自己等人,也不清楚眼下情况,他甚至可能不晓得这里是虞家。
所以,小弟弟想要的虞家机关术传承,伴随着真正周云帆的死亡,彻底流失了。
不过,好像还能从新的周云帆这里,问出点有用的讯息。
李追远看着丁洛香,开口道:
「别装了,你的记忆是全的。」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们究竟是谁」
李追远:「自爆时发出的那道白光,是为了掩护自己将记忆传送出去的举动,对吧?」
丁洛香沉默了,双眼里的小黑点,正慢慢变大,虽然与普通人的双眸还有着极大差距,可此时,已经多出了思考与深邃意味。
「你是怎麽知道的?」
李追远:「猜的。」
「你·—」
李追远蹲下身子,将手掌悬在丁洛香的肚子上方。
伴随着少年的指尖微颤,丁洛香体内的白线开始沸腾,其小腹位置,渐渐出现了一小块宝石大小的阴影。
这应该是丁洛香白裙子上的一件装饰品,但它却是活的。
其触发机制,应该是在感应到丁洛香死后,就进入到她的尸体里潜藏,这些白线,像是它分泌出来的丝。
换言之,它才是之前白裙子起作用的原因,不是白裙子有什麽特别,而是这个「小蜘蛛」附着在哪里,哪里就能发挥出防御机制。
少年的手微微上抬,在丁洛香胸部位置,出现了一圈由白丝构成的阴影,这是一个邪阵,用以吸收附近怨念加速尸体变成死倒,之前在车匪路霸村时,李追远也曾用过类似的方式去将地下的尸体变成死倒。
丁洛香临死时自带强烈怨念而且周围这环境充斥着妖怨,故而这邪阵的效果,非常之好。
手掌继续往上提,腹部「小蜘蛛」被牵扯幅度越来越厉害,丁洛香脑袋里,也出现了白色的线痕,这不是阵法,更像是一种符文。
靠着这个符文布置,周云帆才能在最后关头进行记忆的投送,不出意外,这应该是那条老狗教他的东西。
这样看来,也就怪不得每次有危险时,周云帆都会让丁洛香先去趟路了,只有丁洛香死了,死在自己附近,周云帆就相当于有了「第二条命」。
李追远:「润生哥,把萌萌的那只蛊虫拿给我。」
「嗡!」
未等润生回应,蛊虫就自己从润生袖口里飞出,来到了李追远面前,显然,它是知道在这里,
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李追远指了指丁洛香腹部里的「小蜘蛛」,问道:
「有把握吃掉它麽?」
蛊虫头顶的两个触角当即竖直,而后集体弯曲,指向少年所指的位置。
「去吧。」
蛊虫飞了下去,钻入丁洛香腹部。
它确实很猛,直接将那「小蜘蛛」给顶了出来,双方在半空中展开撕咬。
「小蜘蛛」能保护得了附着者,却无法面对眼前这个与自己几乎同体积的小东西,那些白丝虽然在不断挥舞,可只要蛊虫一直保持与其贴身搏斗,就毫无用处。
鹰战之下,结果出炉,毕竟这可是曾经阴萌亲自养的虫子,要是不够顽强,它早就被毒死了。
蛊虫将「小蜘蛛」吞噬后,周围的那些白丝,被它像吸面条一般,一口气全部吸入腹中。
它的肚子立刻撑得鼓鼓的,原本指甲盖大小的它,此刻变得像是一颗桌球。
「咕噜」一声,它滚到了润生脚边。
李追远:「润生哥,收起来。」
润生将这颗「桌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背包里的保护夹层。
全程目睹的谭文彬吐了口浊气,心道:看来以后光摸尸已经不够了,得剖尸。
李追远看向丁洛香的脸,与周云帆对视,
「我什·都能答应—求求你—让我活下去·
李追远:「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连活人都称不上。」
「我要活下去我要成长起来.回.回周家。
「只要完成自己的夙愿,不管是不是真的自己都无所谓,只需要顶着你的名头?」
「没错—是的.—我要回去·—让他们后悔—在我—脚下「这样做,有什麽意义?」
「你.真的是秦家人麽—
李追远没回答。
「你的——门庭—在你这里有什麽意义?」
李追远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周云帆的这番说辞。
「我不会让你活。」
「周家—保下来·—什麽都可以给你那条狗的秘密——机关术传承「你就不怕我违约?」
「我要你向天道立誓·以秦家门庭起起誓——
李追远站起身,看着他,很乾脆地道:
「你做梦。」
「那你—·就将什麽也拿不到丁洛香的身体开始抽搐,脓水不断溢出,怨念外泄,他在选择自我消解,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自杀了。
李追远目光微凝,死倒消解的速度立刻停止。
「怎—.怎麽可能—.不.—.怎麽可能—
周云帆惊愣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现在的他,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自杀。
李追远对陈曦鸢道:「收起你的域,歇一歇。」
陈曦鸢听话地将域收起,周围的光亮度一下子降低,好在,有两个手电筒的照明,勉强够用。
李追远闭上了眼。
少年的意识,进入到丁洛香的身体,也就是周云帆的记忆之中。
当初在村子木屋里开会时,李追远就说过,这种记忆复刻移植,本质上是一种传染病,
此时的「周云帆」,他只有记忆丶经验,却没有实力,他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少年对他的操控,包括,对他记忆的阅读。
有了上次在官将首老庙大殿里探查「谛听」因果的经验,李追远直接略过了周云帆与老狗接触的画面。
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他担心因此遭遇因果反噬,并且老狗此时也在虞家祖宅内,距离如此之近,必然会引起它的察觉。
老狗本身没那麽强大可怕,也无法做到不可直视,但它现在所掌握的龙王躯体,残留着部分属于龙王的特殊性。
再者,李追远虽然暂缓了这具死倒的消解,可其意识也处于不断模糊中,比如现在,关于周云帆幼年时的那部分记忆,已经出现了明显缺失,这一进程还在持续。
少年跳到最新的参悟画面,与时间开始赛跑。
而外面,周云帆还在惊恐地喊叫,失去了域的压制,他的声音变得更响亮,也能传递得更远:
「你到底是什麽东西,你到底是人是鬼,这是什麽邪术,这世上怎麽可能会有这种邪术!」
「你是妖邪,你不是人,你是披着人皮的邪祟!」
喊了一段时间后,周云帆忽然改变了策略,他改口喊道:
「没想到,我身为机关周家的传承者,今日居然会落在你这妖孽手中,我不甘心,我不服啊!」
「我可怜的妻子,河谷丁家家主的独女,丁家大小姐,居然也惨死在你手下,你这邪魔,你这妖孽,我与你不共戴天!」
「畜生,你手段如此狠毒,就不怕遭天谴麽,苍天有眼,必然会盯着你的!」
谭文彬摸了摸下巴,润生闭上眼,林书友嘴巴一鼓一鼓的,在笑。
陈曦鸢的目光,好奇地在他们仁脸上扫过,她不理解,这句诅咒的话,有什麽好笑的?
她现在好想知道啊,你们仁是不是又偷偷连了啊?
另外,这家伙好噪啊,真想把他嘴巴堵住。
但陈曦鸢看着闭着眼站在「周云帆」面前的少年,且谭文彬三人任凭自家头儿被骂却毫无反应,她也就没有出手的理由。
「妖孽,你的行为必遭正道所不齿,即使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会在下面永远诅咒你!」
陈曦鸢腮帮子一鼓,差点没绷住,直接笑出来。
你被他杀了,居然想去阴曹地府?
如果你真去了,就会发现,地府,是他家的。
当然,陈曦鸢知道周云帆这里的诅咒,是一种口语化的表达,并非特指由鄯都大帝建立的鄯都地狱,但依旧好好笑,憋得好难受。
李追远终于睁开了眼,看着周云帆。
险而又险地,少年完成了对那段记忆的阅读,并且都记在了自己脑子里。
周云帆没说谎,虞家机关术传承,确实精妙,让人称奇。
如若真的丢失了这份传承,没有学到,那自己一定会后悔。
周云帆的目光,已经有些痴傻感了,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李追远,这次的恨意,不是伪装。
在察觉到少年眼睛睁开后,他流着脓水的嘴巴,露出了笑意。
这个人,确实很聪明。
他甚至从之前自己让陈曦鸢一直守在门口丶始终没有参与战局的这一布置中,看出了李追远是在提防外面可能正在窥视的老东西。
天黑之下,看不见,但声音能传递出去。
他自曝身份,大声数落着李追远的「罪行」,就是为了给那位可能隐藏在暗处的老东西递刀子,让那位接下来,有充分动手的理由。
李追远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冷冰冰的笑容。
这时,周云帆感觉到,自己的嘴巴,无法再张开了,声音也无法发出。
周云帆浑浊的死倒眼眸里,透射出一股精光,这算是他这一生,或者说,是以「周云帆」名义存世之下,最后一刻的清明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少年是能控制住自己身体所有部分的,可他刚刚偏偏让自己的嘴巴得以自由地去说话,这就意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这少年故意让自己讲出去的!
「收起你的域,歇一歇。」
这句话,在周云帆意识里回响,他不是想让那位休息,而是要让那位解开这能够隔绝感知的域,好让自己的声音传出。
他记起来,少年说过,他很聪明,可他同样也很蠢。
自己居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被他利用地当枪。
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同时也是一种大恐怖。
丁洛香一直认为自己这个未婚夫,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周云帆自己也这般认为。
但今天,周云帆见到了一个让他都感到夸张与荒谬的存在,小小的年纪,不算很高的身体,立在那儿,身后像是拉扯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李追远举起手。
虽然自己因时间不足丶不愿冒险等原因,没有去查看周云帆与老狗之间接触的记忆画面,但通过周云帆愿意与老狗接触这一点,也让少年得到了另外一层信息。
天道的意图,早就很明显了。
周云帆不可能不清楚,也不可能专门去跟着那条老狗一条路走到黑。
老狗可以靠着拜明家人走江,借龙王门庭来为自己洗白,周云帆该怎麽做?
因此,老狗在洗白这一目的上,应该还有着自己还未曾发现的意图,这个意图,让周云帆觉得,自己哪怕与老狗交易,甚至站在他身后,自己依旧能全身而退。
等真正与老狗对上时,自己一定要再多一层防备,已经很高看的那条狗,还得再额外多看一层少年的手,挥了挥。
「吧嗒!吧嗒!吧嗒!」
死倒开始化作脓水,户块不断塌落。
丁洛香生前深爱着周云帆,他们并未正式成婚,但现在,二人死后,能比死同穴更浪漫,可以死在同一具身体里。
感知着自己最后的存在痕迹将被抹去,周云帆眼里流露出了一抹释然。
他得抓紧时间,让自己多舒服一点。
就像是每一代龙王竞争者,最后都会夸赞他们同一时代的龙王,并将其视为历代最强一样。
只有认可击败自己的胜利者,才能让自己这个失败者,获得最大的慰藉。
周云帆觉得,如果自己不是遇到这个少年,而是碰到其它团队,他肯定能活下来不会死。
「啪!」
最后一滩脓水落地,周云帆彻底被抹除。
陈曦鸢也是重重地舒了口气,这家伙,是真难杀,也是——真厉害。
李追远开口道:「虞家的机关术传承我已经拿到了,现在,我需要进这座宝塔,藉助这里的特殊环境,把这一传承吸收理解。
这一进程不能被打扰,你们帮我在外护法,不准任何人进来。」
「明白!」
「明白!」
李追远走向宝塔,随即,宝塔门关闭。
不一会儿,宝塔内部,传来一阵机关运转的声音,很整齐,也很肃穆。
润生站在宝塔前的街面上,手持黄河铲,严阵以待。
林书友站在润生后面,他现在状态虽说有点菱靡,但依旧可以拿得动。
谭文彬站在塔门前的台阶上,感官敏锐提升到最高。
陈曦鸢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站到了塔门的西侧。
时间,慢慢过去,高塔内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似乎意味着传承推演吸收,已经到了一个关键节点。
「轰!」
距离这里很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应该是那里发生了什麽意外情况,但不至于会影响到这里。
可也就在这时,润生忽然发现自己身前两米处的漆黑中,出现了一个老道士的身影。
「妖孽,安敢披着人皮残害我正道年轻翘楚!」
老道士朝着润生挥起拂尘,润生本能举起黄河铲去挡,但一股可怕的力道袭来,润生整个人不受控似地向斜侧滑行出去,虽能保持身体平衡,可始终停不下来。
林书友竖瞳刚刚开启,但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降临,竟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起战,给中断了。
老道士身形如鬼魅穿梭,谭文彬目光盯着他看,还未成,自己眼耳口鼻处就溢出鲜血,
陈曦鸢扬起自己的翠笛,可在老道士抬手下压之下,陈曦鸢只能保持僵在那里不动,尽力抵挡这股难以描述的强大力道。
老道士以突然袭击,且绝不恋战的方式,直接推门而入,来至塔内。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一个团队里的点灯者,那这一整个团队的人,就都废了,馀生也无资格再行江上。
这样做,收益最高,后果最小。
可就在老道士进入高塔的一瞬间,整个高塔的外部结构,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一层的砖瓦窗墙都开始移动,重新堆叠,所有的门窗都被封闭,而高塔的外部形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塔形,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脸雕塑,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威严肃穆,她可能不是虞家龙王,但却是虞家机关术传承这一分支的缔造者。
老道士环视四周,一种不祥的警兆自心头升起,最后,他看向前方高耸祭坛上站着的少年,质问道:
「妖孽,你在做什麽!」
李追远自高处俯瞰着下方的道士,开口道:
「我还以为我猜错了,以为你不在外面藏着,你再晚进来一点,我都要准备出去了。」
老道士叫李洪生,是碧霞派十二峰主之一,主杀伐,故而才会被碧霞派派遣来参与灭虞家之事。
在村子里,与赵毅第一个谈虞地北转让条件的李俊,就是碧霞派的弟子,也是该派当代走江者李洪生在对丁洛香出手时,显露出了真容,算是被丁洛香破局了,只能道一声「抱搞错了」,在外面溜达出去一圈后,过了一段时间,天黑了,他也就顺势回来了,一直在外面藏着和听着。
李追远的目光,着重在老道士的手中拂尘丶腰间玉佩丶身后葫芦以及身上其馀可以藏宝贝的地方巡。
别的走江者,在虞家祖宅里正在忙于躲避老东西们于黑夜中展开的可怕袭杀,而李追远这里,
已经在开始钓老东西搞创收了。
「妖孽,你意欲何为?」
李追远扬起手臂,刹那间,屋顶上方,像是有什麽东西破了,白色的岩浆从上方倾泻而下,与此同时,外面高塔转变为的女人脸,其双眸位置,亮起了肃杀的白光。
「我已经开启了这座机关塔楼的自毁,接下来,塔内的所有存在包括这座塔本身,都将被湮灭李洪生:「贫道不信,若是真有此法,先前那位为何不用?」
李追远:「一是因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想毁掉自己的肉身;二是当他下定决心时,
我也获得了部分高塔控制权,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开启的机会了。」
白色的岩浆自四壁流淌而下,带来令人心悸绝望的高温。
李洪生:「贫道还是不信,你这妖孽,会愿意与贫道同归于尽?」
「我当然不愿意和你一起死,只能在这里恭祝———」
话没说完,祭坛上站着的李追远,身体龟裂,而后瓦解,变成了一摊积木,顺着祭坛的台阶不断向下滚落,一直滚到李洪生的脚边。
李洪生:「福生无量天尊!!!!」
机关建筑外。
陈曦鸢挪开身形,显露出了站在她背后的少年。
黑夜是最好的模糊,隔绝阵法是最好的覆盖,域是最好的庇护,最后,再加上陈曦鸢本人,以身体,挡在少年身前。
李追远其实一直就站在塔门外的西侧。
少年走到先前的塔门前,如今的塔门已经是人脸的下颚位置。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
继续先前的话语:
「恭祝道长,飞升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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