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向「太学体」开战!(2 / 2)
陆北顾的心弦也悄然绷紧,这正是他今日最想探听的消息之一。
他微微调整坐姿,目光落在欧阳修身上,凝神倾听。
欧阳修捋了捋短须,脸上惯有的诙谐笑意敛去几分,他环视一周,缓缓道:「太学诸生,乃国家未来之栋梁,然其近些年来文风,老夫实不敢苟同。」
「其文刻意求险怪,堆砌僻典,句法破碎,语意晦涩,号为『深奥』,实则矫揉造作,全失文章本旨!此等『太学体』,不过是拾前人牙慧,又掺入些诡谲难解之词句,妄图以新奇骇人耳目,掩盖其思想之贫瘠丶学问之浅薄。长此以往,非但文风败坏,士林习气亦将随之浮夸虚诞,于国于学,遗祸无穷。」
欧阳修很敢说,这番批评可谓尖锐至极,直指当下太学乃至整个士林文风的弊端。
而这种文风,其实平常人是不敢批评的。
因为「宋初三先生」的主要阵地就是太学,而自庆历兴学以来的这十几年间,太学有很多大儒加入,近些年来,这些大儒在担任科举考官将这种文风渗透到整个士林的同时,还在不断地培养使用太学体的人才,令其成为了目前年轻举子群体里最主流的文风。
所以,欧阳修要是想把「比古文体更古文体」的太学体给纠正过来,方方面面所需要面临的阻力其实是相当大的。
梅尧臣轻叹一声,接口道:「永叔所言甚是,此风起于石介先生『怪说』之馀绪,后学不察其意,徒摹其形,愈演愈烈,已成痼疾。文章之道,当如《诗经》丶《尚书》,贵在『辞达而已矣』,岂能以晦涩为高?」
「梅公此言得之!」
欧阳修击节赞同,随后目光扫过在座几位年轻的面孔,包括陆北顾:「故而,老夫以为,革除时弊,正本清源,已刻不容缓!而最直接丶最有力之处,便在明年的礼部省试!」
「省试」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在阁内激起了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聚焦在欧阳修身上。
礼部省试,那是决定天下举子命运的头等大事,更是文风导向最权威的指挥棒!
欧阳修此言,意欲何为?
陆北顾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他穿越以来,所有的筹划丶苦读,目标都指向这场即将到来的嘉佑二年春闱!
欧阳修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神色却并无波澜,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继续道:「省试乃抡才大典,其主考官与副考官之选,关乎取士标准,更关乎天下文风之转向。老夫今日所言,亦是肺腑。」
他放下茶盏,目光坦荡地看向众人:「老夫也不瞒你们,官家圣心烛照,然此事干系重大,人选至今尚未有定论。然,若天假其便,使老夫得掌此届省试文衡」
欧阳修的声音陡然拔高。
「老夫必当力倡古文,黜落一切『太学体』之浮华险怪!要叫天下士子明白,文章之道,贵在明理载道,贵在平实畅达,贵在言之有物!而非以奇僻诡谲之词句哗众取宠!老夫就是要藉此一榜,一扫当下文坛之颓靡矫饰之风!」
陆北顾感觉「轰」地一下子,脑海中仿佛有什麽东西炸开了!
他虽然早已知道历史上欧阳修会在嘉佑二年的科举中大力打击太学体,掀起争议巨大的「嘉佑贡举事件」,但当亲耳听到这位文坛领袖丶未来的主考官以如此铿锵有力丶掷地有声的宣言,明确表达出要借科举「一改士林文风」的决心时,那种历史的真实感,以及深深卷入历史洪流后扑面而来的冲击力,依然让他心神剧震!
阁内一片寂静,只闻窗外隐隐的水声和远处街市的喧嚣。
欧阳修这石破天惊的宣言,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失语。
沉默后,梅尧臣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提醒:「永叔,此志可嘉!然此举恐非议蜂起,阻力不小啊。」
欧阳修闻言,朗声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豁达无畏,更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担当:「圣俞兄,老夫为文,但求无愧于心,为天下计,何惧蜚短流长?昔年韩愈振臂一呼,力挽狂澜于既倒,方有古文之中兴。今日文风之弊,尤甚于唐季!老夫虽不才,亦愿效法先贤,做这『敢为天下先』之人!纵使千夫所指,亦在所不惜!」
他目光炯炯,扫视着在座的青年才俊:「尔等皆是我大宋未来之希望,当知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切莫为一时浮名所惑,误入歧途。当务根本,砥砺学问,涵养正气,文章自然沛然莫御!」
这番话语,既是对太学体的宣战檄文,也是对在座所有人的殷切期望和方向指引。
松涛阁内,灯火通明,映照着欧阳修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也映照着在座青年们或振奋丶或凝重丶或深思的面容。
而就在此时,靠窗位置的张载,忽然站起身来。
他说道:「以学生浅见,今日大宋之士林,所需涤荡之风气,非止『古文体』而已!」
「喔?」欧阳修抬头看着他,有些惊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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