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老农之功,符道受阻(2 / 2)
眉宇间都藏不住惊异与喜色。
「岳父大人,」刘子安先开口,语声里带着真意,
「往日那气息难引,如今却似顺水推舟,轻松了何止一半。」
姜曦笑得明朗,眼角都泛了光,
「爹,你这法子,比家里那套旧的好使多了!」
姜义静静听着,神色平平。
「神妙」二字落入耳中,他心里反倒笑了笑。
笑自己,也笑这世间的虚名。
这册子里的玩意儿,不过是他依着气息的行迹,描出的个影儿。
影儿再像,也毕竟是影。
少了那点灵光,终归差了半步。
那股意与气合丶如臂使指的圆融,又岂是几页乾巴巴的字能说尽的?
若真要将那「真意」也描出来……
凭他如今这副身子,这点对天地气机的领悟,实在是强人所难。
这,已是极限了。
他不言不语。
姜曦却笑着凑近:「爹,这麽好的法门,总得起个名儿吧?叫什麽好?」
「名号?」
姜义抬眼,目光越过她的笑意,落在窗外那片刚翻过的冬田上。
「什麽精妙法门,」他摆了摆手,淡淡道,
「你爹我,刨了一辈子地,不过是个老农。就叫『老农功』吧。」
女儿笑了,刘子安也低头应声。
两人的神情里带着真心的敬意。
那一刻,姜义心头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法子虽粗陋,未必登堂入室,却也算一条能走的路。
次日早课,天色微明。
雾气浮在祠堂檐下,青石板湿漉漉的。
一众小辈盘膝坐好,等着听文。
姜义却摆了摆手,道今日不讲经。
他从袖中取出几册薄书,递与最前的姜锦。
墨色深浅不一,显是连夜抄成。
「旧的呼吸法门,都忘了。往后,就练这个。」
一众小辈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雾气渐散,晨光淡淡地落在那几本薄册上,像是给它们添了一层未明的光。
姜义又递了几本,交给姜亮。
「带去给那些还在外头的后辈,」他说,语气平平,
「告诉他们,这是家里新琢磨出来的法门,兴许有点用。」
「至于肯不肯学,学了有没有效,那就是各人的造化了。」
姜亮应声收了册子,身影一晃,化作一缕微光散去。
姜义转过身,继续给堂中小辈讲解那套新法门。
一直讲到日头偏西,祠堂中人陆续散尽。
这时,姜亮的神魂才又从虚空里显出形来。
「爹,册子都送到了。」
姜义「嗯」了一声,眼皮也未抬。
姜亮顿了顿,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笑意,又道:
「锋儿丶锐儿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翻开。」
「都说爹您这回钻研出的『老农功』,比原先那套呼吸法,好用得多。」
姜义缓缓点了点头。
那一丝亮光才起,又被一缕微疑压了下去。
「锋儿那小子,」他轻声道,「怎麽到如今,还没修成性命双全?」
话音不重,却带着几分算帐的味道。
姜锋乃是姜家第三代的大孙,算算年纪,今年也三十出头了。
论根骨,是自家子弟里数得着的。
论机缘,更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背后有天师道的金字招牌,是正经的亲传弟子;
又做了西海龙宫的女婿,那边更是一座靠山。
法门不缺,灵药不缺,洞天福地也不缺。
这等好处一桩桩迭上去,换谁,也该顺势翻过那道坎了。
可直到如今,仍无半点好消息传来,姜义心头自是见疑。
姜亮闻言,只得苦笑。
叹息一声,那口气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这事儿啊……说来真是一言难尽。」
他顿了顿,像是在拣词,又像在斟酌旧事:
「爹也知晓,锋儿走的是天师道的正统路数,以丹修命,以符修心,两者缺一不可。」
「那小子天生喜欢鼓捣丹火。早年大哥又赠了他一卷丹方,这些年勤勉修习,也算是把炼丹修命那一路,走到了头。」
「只是,这符籙一道,却是没这般顺畅。」
姜亮摇头,语气带了几分惋惜:
「锋儿对那朱砂黄纸的功夫,原本就没多大兴趣。」
「当初直到离开鹤鸣山时,也才学了点入门皮毛。」
「靠那几张护身的小符,便是绘制千遍万遍,又如何能明神见性?」
说到此处,姜亮面上神色愈发深沉。
「原本,这也还罢了。」
「他虽被冷落,好歹还挂着个天师亲传的名头。与山中那几位师长,也还算有些情分。」
「真要往上走,总有法子再求学几门高阶符籙。」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那年大旱,老君山祈得雨来,尽得人心,天师道折了颜面,吃了大亏。」
「自那以后,山门一封,不问尘世。」
他摊了摊手,神情无奈:「这一封山,倒是连锋儿的路也封了。」
「想上山求符也罢,递封书信也罢,都找不着门路了。」
「没了符籙助悟,他的修为便卡在那儿,进退两难。」
听罢,姜义只是静坐,半晌也没出声。
堂堂天师亲传,会联系不上自家师门?
这话要是传出去,怕连三岁小儿都得笑。
姜义心里清楚,病根不在鹤鸣山,而在老君山。
不在锋儿,而在他那位当年于老君山声名大振的娘亲。
当年那场明争暗斗,天师道折了颜面,失了民心,至今连山门都不敢开。
如今这股怨气还堵在半空。
鹤鸣山那几位师长,纵然与锋儿情分再厚,又有谁敢伸手去碰这摊浑水?
说到底,不过是天上大人物斗法,殃及了池鱼。
姜义一时也只得暗叹。
自家手里,可没有那能明神见性的高阶符籙。
要是另换一条路子,让锋儿从头去走那「读书明神」的道途,那更是笨法子。
丹法已成,命功圆满,半途改道,前二十年的苦功岂不都成废纸?
他抬眼看着窗外,老槐枝上只剩两片叶子,被风一吹,也松松地打着旋儿落下。
一时间,倒真成了个解不开的死结。
(本章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