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地龙未平,蝗灾又至(2 / 2)
那地底下,又该是何等样规模的蝗虫?
此念才起,便有寒意从神魂深处直透天灵。
他只觉浑身发冷,连那道虚影都似被风吹得颤了一颤。
眼前的姜义,却依旧神色如常,眉宇间不见波澜,只沉着似水。
他待儿子的心绪平复,方又缓缓道:
「所以,为父才让你去探。」
「若那裂口中爬出的,尽是凡虫,虽多成灾,终究不过一劫,可防丶可避。」
他顿了顿。
院中一阵风掠过,桃叶簌簌作响,声里竟带出几分冷意。
「但若……」
「其中有领头之蝗,甚至……」
「已成气候,有了灵识与修为的妖蝗……」
他抬眼,语声微低,像从极远处传来:
「那,便不是一方之灾,而是天下苍生的大劫了。」
这话一出,姜义的神色,也不大好看。
虽口称让儿子去探,可心底已有几分不祥的影子在晃。
这些年地动频仍,山河皆应,来得既广且急,实不像凡虫能搅出来的动静。
原本还想着,不过是一场寻常蝗灾。
以如今这点家底,早早屯粮丶饲鸡丶闭门自守,也算立得住脚。
可若那虫群之中,混进了得道的妖孽……
那就不是「蝗灾」二字能概之了。
姜亮静立一旁,神魂之形在月光下微微晃动。
这些年他读书修心,香火薰染,早非当年那急躁少年。
心中惊悸转瞬即敛,只余神色沉凝。
「爹爹放心,」他低声道,语气平稳如常,「孩儿这就回城隍庙,设法探那蝗灾的虚实。」
姜义轻轻颔首。
父子二人不再多言。
只见那虚影如烟似雾,倏然一散,转眼无踪。
院中又归寂静,只馀桃叶影在月下轻摇,似未曾有人来过。
夜色更深,泉声冷冽,连风都带着几分生涩。
次日清晨,两界村便依着姜义的叮嘱,动了起来。
「古今帮」的青壮扛着锄头铁锹,脚上沾泥,一户一户地翻地。
深翻三尺,不留一寸死角,口中念叨着姜老的话,要让那藏在泥里的虫卵晒个透。
妇人们提着篮子,将积攒许久的石灰粉丶草木灰,一掬掬撒在地头屋角。
粉末随风乱飞,呛人鼻喉,却无人皱眉。
不多时,整座村子都笼在一层白雾似的灰气里,辛辣中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焦味。
更有些人家,听了姜义的劝,乾脆把那才冒尖的禾苗,一锄头全刨了,改种上蝗虫最不爱啃的豆子丶荞麦。
这般折腾,动静不小。
可一连几日翻下来,地里刨出的虫卵却寥寥无几,连村口那群鸡都嫌少,不够塞牙缝。
于是,闲话便在风里生了根。
「姜老这回,怕是想多了。」
「可不是嘛,好好田地,翻来覆去瞎折腾个啥?」
有心疼禾苗的,摇头叹气,说这一季的收成都打了水漂。
这些碎话,姜义自然也听见了。
他只笑笑,不作声。
总不能告诉他们,那祸根不在地上,而在地底深处罢?
好在姜家这些年积下的威望,不是假的。
哪怕有人心里犯嘀咕,也不敢当着面多嘴。
古今帮那群小子,更是将姜家的话奉为圭臬,执行起来不打半点折扣。
于是,这一场防蝗的折腾,在半信半疑的气氛里,仍旧有条不紊地推开。
灰粉飞得满天,鸡鸭乱叫,村里人骂骂咧咧,手上却没慢过。
那些暗里的议论,也没嚷嚷太久。
十来天后,消息顺着行脚商贩和逃荒的流民传来。
洛阳丶长安之间,真个闹起了蝗灾。
蝗虫铺天盖地,连日头都给遮没了;
飞过之处,莫说庄稼,连人衣上的麻线丶屋上的茅草,都被啃得乾乾净净。
村中人听得面色大变。
先前还嫌姜义「多事」的,此刻一个个低了头,再抬眼时,神情里只剩敬畏与庆幸。
一夜之间,所有的质疑,都变成了对姜老太爷高瞻远瞩丶神机妙算的夸赞。
可这些话落在姜义耳里,却只是风声。
他心里明镜似的,如今村里折腾出的那些法子,翻地丶撒灰丶换种……
都不过是对付凡虫的门道。
对付那种没心没肺丶只晓得啃的畜生,或许还凑合。
可真要命的,偏不在那一群凡虫上。
姜亮那边,消息已断断续续地传来。
自己当日那句无心的猜测,竟不幸言中。
那蝗群之中,确实掺了怪物。
有的身如牛犊,甲壳硬得能反光;
有的能口吐风沙,催动虫潮。
凡兵凡将,别说剿虫害,连近身都难。
姜义心底叹了口气。
眼下,他也做不了更多。
除了静坐修行,剩下的心思,便全搁在了后山那几处鸡窝上。
撤了禁令,许多先前不许灵鸡踏足之地,如今都可自由进出,任它们啄食灵果灵草。
非常之时,自然要行非常之事,也顾不得那麽多了。
再配上先前传下的那套禽类吐纳法。
这一来,后山那几处鸡舍,气机一日强似一日,连山风都带了几分灵性。
有几只原本被三大灵鸡家族挑剩的「杂羽」,根骨平平,灵智未开,本该一辈子只会下蛋的。
这番吃得满嘴流油,竟也懵懵懂懂地生了灵性,硬是挤进了那三大家族的行列。
一时间,后山鸡鸣之声,都比往日里高亢了几分。
这般外松内紧丶全神戒备的日子,又是数月过去。
两界村依旧静好。
豆子丶荞麦在风里摇曳,绿浪起伏;
后山的灵鸡啄得肥圆,鸡鸣声一声接一声。
那场滔天的蝗灾,渐渐成了远处的传闻,
像隔着千山万水的一阵风,只在梦里偶尔拂过。
这一日,日头正好。
桃树下,姜义依旧盘膝而坐,心神沉入水府,
一点清气绕着肾宫缓缓游走。
忽然,刘家庄子那边,又一次响起了那面铜锣。
锵然一声,破空如裂帛。
随之而来的,是那声掷地有声的吼喊:
「地龙翻身了!」
只是这一次,却不同于往常。
声音近了,急了,脚步声,几乎与喊声一同踏进风里。
奔来的人,不是刘家下人,而是刘子安本人。
他一路掠来,衣角翻飞,步履疾若流星。
一边呼喝村民避让,一边直奔姜家。
那神情,不复往日的温文淡定,眉宇间竟有一丝慌意。
桃树下,姜义几乎在铜锣响起的刹那,便睁开了眼。
灵气微荡,他已长身而起,一步跨出院门。
恰在此时,刘子安身影落地,尘土未定,人已开口,声音紧促:
「岳丈大人,不好了!」
他胸口起伏,额上有汗,话音急得像是被火逼出的:
「村南,四十里外的地下……」
「有大动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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