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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无尽的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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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二,我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

「别说傻话。」野々村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你喝多了。」

可门良却执拗地抓住野々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要继续把这间酒吧经营下去。让这里永远有音乐,有酒,有故事。」

野々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他明白可门良在暗示什麽,却不愿意面对那个可能到来的分别。

「这间酒吧没有你的歌声,就只是一个空壳子。」野々村最终这样回答。

可门良愣了一下,然後缓缓松开手,脸上浮现一个苦涩又温柔的微笑。「你总是知道该说什麽来安慰我。」

那晚他们聊了许多,关於过去,关於未来,关於那些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可门良说他曾经想成为一名诗人,用文字捕捉生命中所有转瞬即逝的美好。野々村则说他年轻时梦想环游世界,却最终在这间小小的酒吧找到了归宿。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可门良轻声说,「它从不给你你想要的,却总会给你需要的。」

随着可门良的健康每况愈下,这样的深夜谈心变得越来越频繁。有时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可门良的头靠在野々村的肩膀上,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彷佛这样就能抵挡时间无情的流逝。

「修二,我最近常常梦见我们去北海道看雪。」有一次可门良突然说,「梦里的雪是温暖的,一点都不冷。」

野々村感觉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了,他只能更紧地握住那只越来越瘦削的手。

在可门良最後一次登台的那个晚上,他唱了一首新歌。歌词讲述的是两个在暴风雨中相遇的灵魂,如何彼此温暖,彼此救赎。当最後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但可门良的目光只看向站在角落的野々村。

那一瞥中包含了太多东西:感谢丶不舍丶爱恋,还有深深的遗憾。

演出结束後,可门良体力不支,几乎是靠在野々村身上才能走回休息室。野々村替他换下被汗水浸湿的演出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今天唱得怎麽样?」可门良虚弱地问。

「很美,」野々村诚实地回答,「就像我第一次听你唱歌时一样美。」

可门良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就好。我希望你记住的我,是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野々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心中,无论是可门良在舞台上的耀眼时刻,还是平日里那些安静的相处点滴,都是他愿意用一生去珍藏的记忆。

歌声渐渐消散,野々村睁开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酒吧。吧台上还放着可门良最爱用的那个酒杯,钢琴盖上还留着他最後一次弹奏时留下的乐谱。

「良,」他轻声呼唤着那个再也无法回应的名字,「今天的樱花开得很美,就像你说的一样。」

窗外,春风拂过,带起一阵粉色的花雨。野々村彷佛又看见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站在樱花树下,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那一刻,他明白,有些缘分即使短暂,却足以照亮整个人生。而他们的故事,将会随着这间酒吧的灯火,永远流传下去。

歌声还在继续,但已接近尾声。酒吧里的众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哀思中。美奈子低头默默垂泪,或许是为了那份从未真正得到过的爱情,或许是为了自己最终的背叛而感到悔恨。健太轻轻掀开了画布一角,那上面是他在可门良生前为他画的肖像,画中的他眼神忧郁而美丽,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是健太眼中最真实的他。

野々村走到吧台尽头,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那冰凉的陶瓷表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梦境。他想起可门良在生命最後那段日子里,日益消瘦的身体和越发频繁的剧烈头痛,以及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然努力寻找他身影的眼睛。即使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依然保持着那种可恶的丶迷人的骄傲。

刑警高桥後来也低调地来过一次,他看着可门良的遗照,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对野々村说:「关於那笔钱,上头已经决定结案了。追查一个已死之人,没有意义。」

法律上的罪或许随着死亡一笔勾销,但留在生者心中的伤痕,却永远无法磨灭。野々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追悼会结束,众人默默离开。美奈子在离开前,对野々村轻声说了一句「保重」。

健太则将那幅画郑重地交给野々村。「这是他应得的。」年轻画家的眼神坚定,「请您好好保管。」

最後,只剩下野々村一个人,以及满室挥之不去的寂寥。他没有开灯,只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线,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金黄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映不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他拿起那个骨灰坛,紧紧抱在怀里,彷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早已消逝的体温。

背景音乐已经停止,可他的耳边却彷佛依然回荡着可门良那低沉沙哑的歌声,唱着那些关於爱丶孤独与离别的昭和旋律。他举起杯,对着空中虚无的某处,轻声说:「再见了,良。」

然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从喉咙烧灼至胃部,却无法温暖那颗早已冰冻的心。他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与怀中的冰冷陶坛,以及无尽的回忆和悔恨相伴。横滨的夜依旧繁华,霓虹闪烁,但「日蚀」酒吧之内,属於那个恶魔般的男人的时代,已经随着他的歌声,彻底落幕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清冷的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空荡的酒吧里。野々村修二依然坐在那里,怀中紧抱着那小小的骨灰坛,彷佛那是他仅存的依靠。

他知道,生活还必须继续。他会重新打开「日蚀」的大门,擦拭酒杯,调制酒水,听着其他驻唱歌手演唱。但他的人生,从此将缺了最重要的一块。那个有着病态美貌丶恶魔般性格丶却又该死地迷人的男人,带着他的秘密丶他的歌声丶他所有的爱与罪,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留下无尽的传说与野々村心中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最终会将可门良的骨灰,撒在横滨的海港里。那是他第一次遇见他的城市,也是他最後落幕的地方。让海水带着他,自由地去往任何地方,或许比将他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坛子里更好。

阳光逐渐照亮吧台,也照亮了健太留下的那幅画。画中的可门良眼神依旧忧郁而神秘,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彷佛在嘲弄着世间的一切,又彷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故事。野々村修二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画布上那冰冷的唇瓣。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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