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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疯狂的日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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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疯狂的日常

自那具被精心装扮的遗体入住顶层套房以来,时间彷佛在温特沃斯宅邸凝固了。一种诡异的丶强行维持的「日常」被建立起来,如同在腐朽的基础上粉刷一层脆弱的正常涂料。埃德加伯爵成了这出怪诞剧目的唯一导演与主角,而亚瑟·米勒,则被迫成为他最贴身丶最痛苦丶最分裂的观众与配角。

每日清晨,亚瑟都会准时被内线铃声召唤至伯爵门外。那铃声不再像过去那般从容,而是带着一种急切的丶不容迟疑的尖锐,彷佛催促着一场不容错过的晨间仪式。亚瑟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不适感,端着准备好的丶两人份的早餐托盘,推开那扇日益沉重的门。

房间里的气味已经固定下来——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昂贵薰香,混合着某种挥之不去的丶甜腻中带着金属与化学药水气息的底调,顽固地盘踞在每一个角落,试图压制某种更深层的丶亚瑟不愿去细想的真相。窗帘通常只拉开一小半,让房间维持在一种暧昧的昏暗中。

「早上好,亚瑟。」伯爵的声音往往比人先出现,听起来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快,但那轻快底下是紧绷的弦,脆弱得不堪一击。他通常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的一张扶手椅上,而奥利维亚——那具遗体——则被安置在床上,靠着几个软枕,身上盖着精美的丝被,彷佛真的只是个贪睡的病人。

「早安,伯爵大人。」亚瑟低声回应,目光谨慎地避开那张华丽大床的中心。他将托盘放在小桌上,动作尽可能轻柔,避免发出过大声响,彷佛生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今天天气似乎不错,奥利。」伯爵转向床上的人,语气温柔得令人心碎,他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充满爱怜,「我想你昨晚睡得应该很好,看起来气色不错。」他对着那张毫无变化丶冰冷僵硬的脸庞低语,眼神专注而痴迷。

亚瑟的胃部一阵抽搐,内心疯狂吐槽:「气色不错?上帝啊,大人,您到底在看什麽?那脸上涂的胭脂都快比莫莉做的樱桃派上的糖浆还厚了!还有那『睡眠』,他当然『睡』得很好,毕竟死人又不会失眠做噩梦!」但他脸上只能维持着一派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顺从的微笑,这让他感到无比虚伪和恶心。

「把奥利的晨间梳洗用具准备好,水温要适中,他喜欢温热一点,但不能太烫。」伯爵吩咐道,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

「……是,大人。」亚瑟僵硬地应答。他走到盥洗架旁,将热水倒入精美的瓷盆中,试探水温,然後将一条柔软的埃及棉毛巾浸湿丶拧乾。整个过程充满了一种荒谬至极的仪式感。他端着水盆和毛巾走向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伯爵接过毛巾,极其轻柔地丶仔细地为奥利维亚擦拭脸庞和双手,避开了那些妆容厚重的区域,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无价的丶易碎的珍宝。他甚至会低声哼唱几句奥利维亚生前喜欢的摇篮曲片段。

亚瑟站在一旁,被迫观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情画面,内心早已崩溃咆哮:「梳洗?他需要吗?这根本是在擦拭一尊蜡像!这些水,这些毛巾,最终只会沾上那些诡异的化妆品和……天知道还有什麽别的东西!这简直是疯子的洁癖仪式!」他看着伯爵那专注而温柔的侧脸,那股强烈的担忧和恐惧再次淹没了他。这份疯狂,何时才是尽头?

早餐时间更是对亚瑟神经的极致折磨。伯爵会要求将小桌搬到床边,他坐在椅子上,而另一份丝毫未动的食物则摆在床上的托盘上,正对着那具遗体。

「看,奥利,今天有你最喜欢的蜂蜜燕麦粥和莓果。莫莉特意为你准备的。」伯爵会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他幻想中能回应他的爱人)轻声细语,然後自己开始进食,偶尔还会停下来,彷佛在聆听对方的「回应」,并露出会心的微笑。

亚瑟则必须侍立一旁,随时准备「伺候」那位永远不会进食的「客人」。他内心充满了无力的愤怒和荒谬感:「吃啊!有本事您倒是让他张开嘴吃一口啊!这顶级的黑松露炒蛋凉了,香味都没了,那位『先生』的消化系统要是还能工作,我他妈就把这个银托盘吃下去!」他看着食物渐渐变冷,油脂凝结,最终被原封不动地撤下,感觉自己参与了一场耗资不菲丶却无比病态的浪费行为。

更让他痛苦的是,他必须时刻留意伯爵的需求,并配合这出戏剧。伯爵会时不时地说:「奥利说这粥有点甜了,下次告诉莫莉少放点糖。」或者「他好像更想喝点红茶,亚瑟,去换一杯大吉岭来。」

每一次,亚瑟都只能低头应是,内心却在嘶吼:「他什麽都没说!大人!他根本不可能说任何话!这全是您脑子里的声音!」但他不能说破,那层薄薄的窗纸一旦捅破,他不敢想像伯爵会彻底崩溃成什麽样子。

这种令人窒息的日常并不仅限於房间内。宅邸里的其他人,虽然被严令禁止靠近顶层,却无法避免地被卷入这日益诡异的氛围中。

厨房成了流言和恐惧的温床。莫莉一边用力揉着面团,一边对来取餐的亚瑟低声抱怨:「又一份一点没动的早餐?这已经是第几天了?米勒先生,这到底是在搞什麽名堂?那些食物可都是最好的材料,就这麽白白浪费掉,真是造孽!」她圆润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和不安。

亚瑟只能疲惫地安抚:「伯爵大人……心情不好,这是……一种纪念方式。照做就是了,莫莉。」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无力。

而神经敏感的约翰,则成了恐惧的最佳传播者。他经常脸色发白地拉住其他仆人,声音颤抖地低语:「你们听到没有?刚才我经过三楼楼梯口,好像听到上面有说话声!不是伯爵大人的声音,是……是另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像……就像……」他不敢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他未尽的话语——就像奥利维亚先生以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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