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2 / 2)
青山尚在,何愁无柴!
家产没了可以再赚,人脉断了可以再续,可这颗脑袋要是没了,就真的一切都完了!皇帝既然给了考题,那他王正明就要交出一份让皇帝无法拒绝最完美的答卷想通了这一点,王正明心中那点对陈万年的兔死狐悲,瞬间便被求生的欲望和商人的冷酷算计所取代。
「来人!」他的嘶吼声带着一丝自残般的残忍,「把大郎叫来!去!把府里所有能动的现银丶
地契丶帐册,全都给我抬出来!记住,是所有!快!晚一步,我们王家就步陈家的后尘了!」
丢车保帅!
陈万年这辆「车」,已经被皇帝掀翻砸烂了,他王正明要想保住自己的「帅」,就不能只献出几个兵卒,他必须把自己的「车」也主动推出去砸在皇帝面前,而且要砸得比所有人都快,都响!
响午之前,苏州府衙门前,荒诞而又无比真实的一幕上演了。
王正明,这位在苏州城同样是人上人,平日里知府都要让他三分的富商,此刻却亲自带着长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仆,抬着几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在不少百姓混杂着惊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在府衙门前那冰冷的青石板上,用最标准的姿势长跪于地,将头颅重重地磕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罪民王氏正明,利欲薰心,猪油蒙了心!竟与国贼陈万年这等奸侯为伍,对抗天子圣谕,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凄厉,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而是抢在所有人之前给陈万年扣上了「国贼」的帽子。
这是最狠毒的切割,用死去盟友的户骨为自己铺就一条活路。
「今闻天威,罪民幡然醒悟,日夜惊惧!愿献出家中所藏全部粮食十万石,并献银一百万两,
助朝廷剿匪治灾!」
这一跪,这一番话,像一道惊雷炸醒了所有还在家中观望,在恐惧中挣扎的刘家丶李家丶张家所有参与了这次囤粮联盟的富商们,瞬间就明白了王正明这一跪背后的毒辣算计!
他不是在求饶,他是在竞价!
彼其娘之!
他用自己雄厚的家底为「活命」这个资格定下了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高价!
他用最快的速度最屈辱的姿态抢占了幡然醒悟的头功!
「快!快!王正明这个老狐狸!」
「他妈的,他把价抬得这麽高,我们怎麽办!」
咒骂声在无数个豪华府邸里同时响起。
这些平日里精于算计的商人,一瞬间都变成了闻到血腥味的鲨,他们知道此刻慢一步,献得少一点,就很可能被锦衣卫当成执迷不悟的典型成为第二个陈万年!
于是,苏州府衙门前,出现了古往今来最奇特的一景。
一个个平日里锦衣玉食眼高于顶的士绅富商,此刻争先恐后地从自家府邸里冲出来,带着家人抬着帐册,甚至有人直接让家仆抬着一箱箱的真金白银,冲到府衙门前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唯恐落于人后。
「罪民刘氏,愿献粮八万石!白银五十万两!」
「罪民李家,愿献出城外良田两千亩!另有现银四十万!」
「罪民张家,愿——」
哭喊声磕头声竞价般的表忠心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那场面与其说是悔罪,不如说是一场争夺活命资格的惨烈拍卖会。
只不过,即便是在这种时刻,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底,亦都还在回荡着同样的一句话:
钱没了,只要命还在,人还在,总有办法赚回来,今日流出去的血,他日定要从别处百倍千倍地吸回来!
消息传到杭州。
浙江巡抚衙门的后堂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张延登,这位两浙之地的最高军政长官,正手持一份从苏州用最快速度送来的密报,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没有参与囤粮,但这是失察之罪。
他与陈万年虽无深交,但有过数次诗文唱和,这是瓜田李下之嫌。
「抚台大人」一名按察使站在他身侧,声音乾涩,「苏州那边已经血流成河。陛下如此酷烈,以雷霆万钧之势,不计后果,长此以往,江南—-江南恐怕会人心动荡,不利于稳定啊。」
这话说得极为委婉,也算是肺腑之言。
在他看来,皇帝这手太狠太急,完全不像是圣君所为,倒像是暴君行径。
张延登缓缓地放下密报,他没有看自己的下属,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看了许久,他才缓缓一字一顿地说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按察使猛地一愣,那句在书中读过无数遍的话,此刻听来却像是淬了冰的钢针扎得他后心一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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